第一部分(第7/34页)

“问题不在于他是异教徒,鲁思。”布朗斯坦太太说,“问题是,我实在没有能力抚养他。你也知道,我并不富裕,李维留给我的并不多。噢,表面上我过得还不错,我也努力过生活,但寡妇的日子并不好过。而且,我必须为安歇尔着想。”

“当然你应该先照顾好自己。”那位女士说,“但就没有别人能……”

“我试过了,相信我,我和我能想到的所有人都谈过了。那你意下……”

“恐怕不行,真对不起。我最近日子也不好过。再说,犹太人在巴黎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了,不是吗?最好把这男孩送给和他家庭背景相似的人家。”

“也许你说得对。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你当然应该问。你是在尽力为那个男孩着想。这就是你呀!这就是‘我们’呀!事已至此,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今晚吧。虽然有些难以启齿。”

皮埃罗回到安歇尔的房间。他用字典查了查“异教徒”这个词,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明白刚刚那段对话的真正含义。他坐在那儿许久,两手来回抛掷安歇尔挂在椅子后面的那顶圆顶小帽。布朗斯坦太太来房间和他说话时,这顶圆顶小帽正戴在他的头上。

“快摘下来!”布朗斯坦太太厉声说道。她走上前,一把扯下那顶帽子,把它放回原位。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布朗斯坦太太厉声斥责。“以后不许再玩这样的东西。它不是玩具,它很神圣的。”

皮埃罗一言不发,他感到既尴尬又不安。他不能去教堂,不能戴他最好朋友的帽子。很显然,他在这儿并不受欢迎。当布朗斯坦太太告诉皮埃罗她要送他去孤儿院时,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对不起,皮埃罗。”布朗斯坦太太向皮埃罗解释完一切以后说,“但这家孤儿院的声誉不错。我相信你会喜欢那儿的。也许不久后,你就会被一户好人家收养。”

“那达达尼昂怎么办?”皮埃罗低头看了看这只还在地上酣睡的小狗。

“我们可以照顾他。”布朗斯坦太太说,“他喜欢骨头,对吗?”

“他爱吃骨头。”

“好的,多亏了亚伯拉罕斯先生。他说他每天都会免费给我一些骨头,因为他和他的妻子非常欣赏你的母亲。”

皮埃罗继续沉默着。他知道假如命运相反,妈妈一定会收留安歇尔。无论布朗斯坦太太如何解释,这件事一定与他是异教徒的事实有关。现在,他只是害怕独自一人生活。他感到很悲伤,安歇尔和达达尼昂还可以相互依靠,但他却是一个人。

离别的那个上午,皮埃罗比画着。但愿我不会把它忘了。当时,布朗斯坦太太正在给他买单程票,而他和安歇尔在候车厅等着。

你刚刚说你希望自己不会变成一只老鹰。安歇尔一边大笑着,一边重复着刚刚皮埃罗比画的手势。

看见了吧?皮埃罗比画道。我真的有些忘了。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娴熟且准确无误地比画出每一句话。

不,你没忘。你只是还在学习中,仅此而已。

你的手语比我的好多了。

安歇尔笑了。我别无选择。

蒸汽从火车烟箱的阀门中翻滚而出的声音传来,列车员刺耳的哨声接连响起。皮埃罗转过身来,那一声声急促的离别召唤让他焦虑得有些反胃。当然,对于这段旅程,他同时有些兴奋,因为此前他从来没有坐过火车。但他又希望这段旅程永远不要结束,因为他害怕在旅途终点等待他的那个未知的世界。

我们可以写信,安歇尔。皮埃罗比画道,我们一定不能失去联系。

每周都要通信。

皮埃罗用手势比画出狐狸,安歇尔比画出狗。他们一直保持着这两个手势,想以此作为友谊长存的象征。皮埃罗快要离开时,他们本想给彼此一个拥抱,但周围人很多,他们有些难为情。于是,他们用握手替代了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