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坏分子(第12/14页)


他是在模仿贝亚。他在学着她的样子,但是动作可笑而难看。他分明是故意、执意要让她出丑。看看她有多虚荣,拉德纳的动作好像在说。看这个骗子。假装自己不害怕深水,假装自己很开心,假装不知道咱们多么蔑视她。

这太令人震惊了。为了憋住不笑,莉莎的脸都颤动起来。一方面她很想让拉德纳停下,在造成伤害之前立刻停下;而另一方面,她又渴望看到那伤害,拉德纳所能造成的伤害,撕裂表象,那种终极的快乐。

肯尼早已大声喊叫起来,他什么也不懂。

贝亚已经看到了莉莎表情的变化,现在又听到肯尼的喊叫。她转过身想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拉德纳已经停了下来,正在拔草。

莉莎立刻使劲儿踢水,想分散注意力。但贝亚没有回应,于是她游向深处,潜到了水下。很深、很深的地方,光线幽暗,有鲤鱼,有淤泥。她憋足了气一直待在那里。莉莎游得太远了,差点儿被另一侧岸边的水草缠住,她气喘吁吁地挣出水面,离拉德纳只有一两码远。

“我被水草缠住了,”她说,“差点儿就淹死了。”

“没那么倒霉。”拉德纳说。他假装朝她伸出手,一把抓向两腿之间,同时,做出了一种伪善的震惊表情,好像是脑海中的自己对双手的动作气愤不已。

莉莎假装没注意到。“贝亚呢?”她问。

拉德纳看了看对岸。“可能上岸回去了吧。”他说,“我没看见。”他又恢复了常态,一个正经工匠,对她们的愚蠢稍感厌倦。拉德纳就是这样,能在顷刻之间判若两人,要是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儿,就只能算是你自己的错。

莉莎尽全力沿直线游过池塘,起身时弄得水花飞溅,她奋力爬上岸边,走过玻璃后面瞪视着的猫头鹰和鹰,走过写着“自然界的任何事都不是无用的”的牌子。

她到处都找不到贝亚。沼泽那边的木板路上没有,松树下面的空地上也没有。莉莎走向通往后门的小路,路中央有一棵你必须绕过的山毛榉树,光滑的树皮上刻着几个名字的首字母。一个L是拉德纳,另一个L是莉莎,K是肯尼。一英尺左右的下方是几个字母“P.D.P.”。莉莎第一次带贝亚去看那些名字的时候,肯尼用拳头敲打着P.D.P.,上下蹦跳着喊道:“拉下裤子!”[5]拉德纳假装在他头上用力打了一下。“沿此路前行。”他说着指了指树干上刻着的箭头。“别理那些臭孩子。”他对贝亚说。

莉莎简直不敢上前去敲门,她心里充满了内疚和不祥的预感。在她看来,贝亚将不得不离开这里。在这样的侮辱之后,她怎么还能待在这里呢—她要怎么面对他们每一个人?贝亚根本不了解拉德纳,她怎么会了解呢?莉莎自己也没法跟任何人描述他。在她和他的秘密生活中,可怕的事情往往也是有趣的,恶劣里往往掺杂着愚蠢,你必须用一副愚钝的面孔和声音加入其中,假装他是个卡通怪兽。你无法摆脱,甚至也不想摆脱。

莉莎走到房子跟前,离开了树荫。她赤脚踩过炽热的碎石路,她自己的家就在玉米地的中间,一条短短小路的尽头。那是一座木头房子,上半截涂成白色,下半截涂成艳丽的粉色,像口红的颜色。那是莉莎父亲的主意,也许他觉得这样能让整座房子焕然一新,或者他觉得粉色看起来像是家里有位女主人。

厨房里一片混乱—麦片撒了一地,流在台面上的牛奶已经变酸,洗衣店取回的衣服已经堆满了角落里的扶手椅,洗碗布—莉莎不看也知道—已经和池子里的垃圾混成了一团。把这些清理干净是她的任务,而且最好在父亲回家之前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