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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希尔施的店铺里黑着灯,他住的房间亦然。我想起他说过想去海王餐厅吃饭,就马上赶往那里。我突然觉着似乎有什么灾难将要降临,几乎是一路飞跑。我多次经历过,能否防止什么不幸,往往就取决于几分钟。

餐厅宽大的橱窗中闪烁着刺眼的灯光。我在外面稍停片刻,为的是不气喘吁吁地走进去。倒霉的龙虾举着它们那被束缚的螯缓慢地在冰层上爬动,它们不习惯这样,想必痛苦万分,就像在德国集中营中被幽默的党卫军战士泼了一身凉水的囚犯,他们在刺骨的寒风中赤裸裸地冻成了冰柱。

我一眼就看见了罗伯特·希尔施,他独自坐在一张桌子旁,面前摆着一只龙虾。“我回来了,罗伯特。”我说。

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了光彩,但马上又充满疑惑地问:“出了什么事?”

“没事,罗伯特。真怪了,我们仍旧认为,只要我们改变计划,就一定是出了什么糟糕的事。这种日子过去了,罗伯特,在美国不会轻易出什么事的。”

“不会吗?”

“我想不会。”

“在美国也会有警察来,还有移民局的人。”

瞬间我感到震惊,但多年来这种短暂的惊恐对我来说已是屡见不鲜了,我想大概这辈子也摆脱不了啦。当马丁问我持何种护照时,我感到的就是一种类似的恐惧。

“坐下,路德维希,”希尔施说,“你还是反对吃龙虾吗?”

“是的,”我说,“我仍旧反对杀生,无论以何种方式。人至少还有一种了不起的特权:生活一旦变得令人无法忍受时,人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

“人有这种特权,但不是随时随地。比如在德国集中营里就没有这种权利。”

“在那儿也有,罗伯特。我认识一个人,每天晚上都有人扔给他一根绳子,供他上吊用。第三天夜里他这么做了,当然他必须请同屋一位犯人帮忙,跪着求。在此之前,他险些被打死,所以他根本没有力气自己给绳子系套儿。他最后死的时候是半跪半躺的姿势。”

“餐桌上谈这些真够恶心的,”希尔施说,“谈起这些都是因为我拯救了橱窗里一只不幸的龙虾,使它不必继续受罪。你想吃什么?”

“蟹腿。尽管它们看上去像烤过的骨头,可它们毕竟已经死去好几天了。”

“可真是有天壤之别啊!”希尔施专注地盯着我说。“你今天的想象力可够恐怖的。这种想象力一般是在爱情受挫时才会有的,路德维希。”

“倒也没有受什么挫,不过是没有能一切尽遂人愿罢了。我很高兴坐在这儿,罗伯特。《拉昂摘要》中怎么说的来着:及时逃跑也是一种艺术,总比慢慢被烤熟强。”

希尔施笑了。“是的,路德维希。还有一条类似的:逃回来之后就不要说丧气话。应该忘掉所发生的事,否则就不要逃回来。你今天有多少时间?”

“没有时间限制。”

“那我们去电影院,然后去我那儿喝白兰地。看来今晚可以一醉方休了。”

我很晚才回到旅馆。菲利克斯·奥布赖恩在等着我。“一位女士打过两次电话,每次都请您回电话。”

我看了一眼表,夜里两点。我走路直打晃,脑子也不清醒了。“知道了,菲利克斯,”我说,“要是有人再来电话,您就说我睡了,我明早会打电话的。”

“您可真让人羡慕,”菲利克斯回复道,“女人们追在您屁股后面就像蛆追着变臭了的肥肉。我们这号人……”

“这个比喻真形象,菲利克斯,”我解释道,“您也会等到这一天的。到时候您才会发现,以前一个人自由自在有多美。”

“自由,扯淡,”菲利克斯说,“您身上一股白兰地味儿,怎么样,质地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