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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博瑟拿到他的钱了吗?”我问。

他点点头。“这并非难事,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愿意做这种事。我不是对付犹太骗子的复仇之神,我不相信心灵会产生重大变化,不幸不会导致这类变化,幸运就更不会了。不是所有的犹太人都变成了天使。”他站起身。“你今天晚上干什么?我们一起去海王餐厅吃饭吧?”

我看出他需要我。我说:“我与玛丽亚有个约会,我得去摄影师那儿接她。你跟我一起去吧。”说到这儿我觉得自己像个背叛朋友的人。

他摇了摇头。“你尽管去,抓牢你拥有的。我不过是一时兴起随便一问。”

我知道他会拒绝,他想与我独处,饮酒,聊天。“一起去吧!”我再次邀请。

“不了,路德维希,下次吧。今天我情绪不佳,会扫你们的兴的。鬼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来到美国,我对死亡的忍受能力大打折扣。特别是如果死亡像在杰西身上这样以蚕食的方式逼近。我应该像拉维克那样当个医生,那我就能试着同死神展开搏斗了。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也许我们大家见过的死亡场面太多了。”

当我来到摄影师的工作室时,天已经黑了。楼上的强烈聚光灯透过窗户平缓地照到街上。工作室的白色窗帘拉着,可以看到上面人影晃动。街上灯光照着的地方停着一辆劳斯莱斯车,正是玛丽亚带我去八十六街兴登堡咖啡馆时乘坐的那辆。

我犹豫了片刻,考虑是否该回希尔施那死气沉沉的店里去。这时我想起自己这辈子由于太过匆忙行事已经犯了很多错误,因此就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我一眼就看到了玛丽亚,她身着有金色花朵的白连衣裙站在一个平台上,周围是假的白色丁香树丛。我发现她也看见我了,尽管她不能动,因为正在给她拍照。她昂首挺胸站在那里,像船头的塑像,令我想起卢浮宫中萨莫特拉斯的胜利女神勇往直前迈步的姿势。她很漂亮,瞬间我几乎难以相信她是属于我的,因为她站在那里的样子太桀骜不驯和孤单寂寞了。这时我感到有人拽我的袖子。

是那位来自里昂的丝绸厂主,他的光头上满是汗珠子。见到这一情景我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秃头几乎用不着出汗。“太棒了,是吧?”他小声耳语道。“绝大多数产品来自里昂,是用轰炸机运过来的。现在巴黎自由了,我们还会弄来更多的丝绸。春天时几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谢天谢地,是吧?”

“是的,谢天谢地!您的意思是说,到那时战争就结束了?”

“对法国来说,战争结束得还要早。仅仅再过几个月,一切就都过去了。”

“肯定吗?”

“毫无疑问。我刚刚还跟国务院的马丁聊过这个话题呢。”

几个月,我思忖着。那站在平台上、被聚光灯照耀着的年轻丽人——无限陌生、值得渴慕、唾手可得,我与她的时光就剩几个月了。玛丽亚突然改变了姿势,急匆匆地从平台上走了下来,她边奔向我边叫道:“路德维希……”

“我知道,”我说,“那辆黄色的劳斯莱斯车。”

“我不知道,”她小声说,“它来得突然。我给你打了电话,你不在旅馆。我不想……”

“我再离开就是了,玛丽亚。我本来就想留在罗伯特·希尔施那儿的。”

她盯着我说:“这不是我想说的……”

我闻到她皮肤的温馨味儿,还有粉底与化妆品的香味。“玛丽亚,玛丽亚!”摄影师尼基喊道。“开拍了,开拍了!别让我们等!”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路德维希,”她耳语道,“留在这儿!我想……”

“哈罗,玛丽亚!”有人在我背后说。“刚才拍得可真棒。你不想替我介绍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