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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普先生,您就放她走吧。”卡门平静地低声说。

他马上松开了手。耶利奈克夫人还试着痛苦地与大家道别,然后就迅速离去了。坎普望着她的背影说:“大概是流亡者的臭脾气,我们大家不时都会发发疯。”

卡门摇了摇她那具有悲剧气质的脑袋。“她今天收到一封电报,伯尔尼来的。她丈夫死了,死在维也纳。”

“耶利奈克那老东西?”坎普问。“那位把她轰出来的主儿?”卡门点点头:“她一直在为他攒钱。她想回去。”

“回去?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这儿发生的事,还有与他发生的事?”

“她想回去。她认为回去了,这些事就一笔勾销了,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太糊涂!”

希尔施看着粉刷匠说:“别这么说,格奥尔格。你不是也想有朝一日能重新开始吗?”

“谁知道呢?我先这么混着吧。”

“流亡者仁慈的幻想就是: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耶利奈克咽了气,这个女人应该高兴才对。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她不用把这个当初把她像只猫一样丢弃的家伙接到她那热烘烘的面包房,并像女奴那样伺候他了。”

“不该总为好事悲伤。”希尔施说。

坎普无助地四下看了看。“该死,”他说,“我们今天本来是想高兴一番的。”

拉维克进来了。“杰西怎么样了?”我问。

“她今天一早又回到家里了,疑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伤口愈合得越好,她的疑心越大。”

“越好?”我问。“真的比过去好了?”

拉维克显得十分疲倦。“什么叫见好?”他说。“我们能做的不过就是尽量延迟死亡的到来罢了。可恶的是,如果读报的话,就会知道这么做毫无意义。战场上成千上万健康的年轻生命受到宰割,我们却在这里设法延长一些患病老人的生命。你们这儿有法国白兰地吗?”

“有朗姆酒,”我说,“就像当年在巴黎。”

“这位是谁呀?”拉维克指着格奥尔格·坎普问。

“最后一位快乐的流亡者。不过他现在也快乐不起来了。”

拉维克边喝朗姆酒边眺望窗外。“黄昏时光,”他说,“黄昏,阴暗的时光,人寂寞独处,茕茕孑立。病人常在这个时刻死亡。”

“你悲伤了,拉维克,为什么?”

“我不悲伤,而是绝望。有人死在我手中,对此我本不该再沮丧,但我却仍旧沮丧。去看看杰西,她需要帮助。与她一起欢笑一下。你在这帮狂吃糕点的人这儿干吗?”

“那你呢?”

“我是来接罗伯特·希尔施的。我们想去一家小酒馆吃饭,就像在巴黎那样。那是作家格奥尔格·坎普吧?”

我点点头。“最后一个乐观主义者,一个勇敢率真的人。”

“勇敢!”拉维克说。“我希望自己能沉睡多年,不用再听到这个字眼儿。它是世界上被滥用最多的词。你勇敢些,去杰西那儿吧。骗她,让她开心,这就是勇敢。”

“必须得骗她吗?”我问。

拉维克点点头。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对玛丽亚说,“去哪儿都行,最好是简单、热闹和无关紧要的地方。我身上沾满悲伤与死亡的味道,就像一棵老树长满苔藓。我这儿还有雷金纳德·布莱克给的奖金,要不我们用这钱去沃伊津吃饭吧。”

她看着我。“今夜我得动身,”她说,“去贝弗利山拍照,并在加利福尼亚走秀。”

“什么时候?”

“午夜,去几天。你又郁闷了?”

我摇摇头。她把我拉进屋。“进来吧,”她说,“你干吗站在门口?还是你想马上就走?我对你了解得太少了!”

我跟随她走进黑咕隆咚的屋子,在外面摩天大楼亮窗的映照下,屋子显得像一幅立体派的绘画。十分惨白的半月挂在毫无生气的苍穹中。“尽管你今夜就走,我们是不是仍旧可以去沃伊津呢?”我问。“要不换个地方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