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0/15页)

陈家鹄道歉道:“对不起,我昨晚没睡好,太困了。”

教员决定不轻易接受他的道歉,“那你今后可能每天都要犯困哦。”陈家鹄不知其意,欲言无语。教员晃晃一本厚厚的敌情资料汇编,有声有色地说:“因为——据我所知,他们为了将它了然于胸,不是凌晨三点钟睡觉,就是凌晨三点钟起床。而且我认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你来得迟,可能更要睡得迟哦,除非你是个异人,像刘皇叔(刘备)一样,有双手过膝、过目不忘之异秉。你有吗?”

陈家鹄注意到大家都回头在看他,便报之一笑。

按理,王教员那边吃一堑了,许教员这边应该长一智,别四处不讨好。但陈家鹄居然在许教员的课堂上悄悄写起了信,可谓放肆!好在是悄悄的,许教员激情澎湃,也许是因为眼睛近视没发现,也许是视而不见,给他个面子。

许教员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四十来岁,戴眼镜,蓄长发,有一种不修边幅的诗人气质。他讲的是密码专业知识。文如其人,讲课也如其人,他竟把那玄奥抽象的密码讲得跟诗一样。

“什么是密码?有人说,密码是风做的,除了风生风长的千里眼,谁也看不到真实。也有人说,密码是水做的,因为镜中花水中月最难捉摸。依我看,世间再没有比密码更难捉摸的东西了,即使悟透了世间最高级或最低级的谜也捉摸不透。无法捉摸就是密码的本质……密码是天书,是迷宫,是陷阱,是危机四伏的数学游戏……一个天才为葬送另一位天才而专门设计制造的……天才的智力是有害物质……天才总是干蠢事……密码专门残害天才而放过了蠢材,它听上去是游戏,实际上是人世间最残忍的职业……”

陈家鹄一边写信,自然是听得有一句没一句的。

林容容坐在他前面,教室里安静得很,她听到后面连续不断地传来纸笔的摩擦声,忍不住回头看,看到陈家鹄孜孜不倦地记着笔记,心里甚是安慰。她的角色决定她绝不会妒忌同学们学得比她好。她本来就在找机会想与陈家鹄聊聊天,看到他这么认真地记着笔记,机会便在心中孕育了。

吃过晚饭,从食堂里出来的林容容看陈家鹄在前面一个人走着,追上去,爽爽朗朗地喊他:“新同学,走那么快干吗?”

陈家鹄回头,还以幽默:“请问老同学有何吩咐?”

林容容说:“请你把笔记本借我看看吧,许教员讲话太快了,好多内容我都没记下来。”

“我没记。”陈家鹄说。

“新同学跟老同学撒谎就不怕被揭穿?我看见的,你记了好多。”

“你看我在记,其实我是在写信。”

“写信?你在课堂上写信?”

“那不是上课,是诗朗诵,一首关于密码的抒情长诗。”

“你觉得他上得不好?”

“我说他上得好,把密码课上得这样诗意绵绵也真是要水平的。”

“听说你以前学过密码,是吗?”

“看过一些书,知道一点皮毛。”

“你喜欢学吗?”

“破译密码不是靠学的,学不来的。”

“靠什么?”

“时间,和远在星辰之外的运气……”

两人边走边聊,距离一肩之宽。天色尚亮,林容容注意到陈家鹄后脖子上有一片手指印一样大的红色胎记。她想起家乡的一句俚语,是说胎记和痣的:

眉中有痣,必有酒喝,不论红黑;

前颈痣红,上吊跳楼,入土为安;

后颈黑记,拜师孔孟,讲台为岸。

那么后颈的红记呢?俚语里秘而不表,林容容想,应该是比黑记还要好吧,因为中国人是迷恋红的。分手前,林容容出于对秘密使命的负责,老话重提:“你说在课堂上写信是真的?”

答复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