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栗园春色(第11/11页)

独孤伽罗的声音并不大,而且沉静缓慢,可听在身边亲眷耳中,却如寒风凛冽,让独孤菩提、独孤陀等人都背上暗出一层冷汗。

杨瓒闭目道:“独孤伽罗,不用废话,成王败寇,我夫妇不是你的对手,今日有死而已!可是大哥,临终前我还有句肺腑之言,望大哥能听得进去。”

杨坚痛心疾首道:“三郎,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何必为了一个宇文怡,非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杨瓒微微一笑道:“宇文怡虽是前朝公主,娇蛮任性,可这一生嫁作我杨三郎的妻子,她恪尽妻职、母职,为我生儿育女,对我体贴照顾,得妻如此,此生无憾,只愿生死追随,无怨无悔。可怜的是大哥,这个姓独孤的女人,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你,她野心勃勃,自视为帝王之才,一辈子将大哥操纵在手心里,利用大哥,利用我们杨家的秦州军,利用女儿的婚事,成就了她的皇帝梦。大哥当真以为自己是大隋皇帝吗?这么多年来,朝中所有的奏对、条陈,哪份不要经这个女人过目?哪条国策大计,不是这个女人的主意?从高颎、杨素到贺若弼,哪个朝廷大臣的提拔、任命,不是这个女人的意思?群臣称大哥为‘皇上’,却尊称这女人为‘圣上’!大哥,你醒一醒吧,大隋皇帝是独孤伽罗,从来都不是你!你不过是庙堂坐的一尊菩萨,独孤伽罗里手中的一个牵线木偶!”

杨坚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扫视着宴席上那些宗室与亲眷们的面庞,从他们的神情里,迟钝的杨坚到此时才看了出来,原来,所有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李圆通捧着一个托盘匆匆而至,托盘上是一瓶封蜡的毒酒。

杨坚突然间怒气勃发,喝道:“杨瓒,朕看你是昏了头,死到临头还要花言巧语挑拨我们夫妇!伽罗嫁入杨家多年,为朕生了五子三女,无不英伟过人,辅佐朕治理天下,殚精竭虑、极尽忠诚。你自己才是宇文怡手中玩物,放着王位和性命不要,死心塌地跟着那个女人谋逆叛乱、陷害皇后,实在不识时务!既是你自己一心求死,朕就成全你们,你放心,你们夫妇死后,你的四个儿子,朕依旧会好好看顾。”

李圆通冷着一张黑脸,没好气道:“三王爷,你上路吧!”

杨瓒道:“我今天来栗园,就没想活着回去。大哥,你说话要算话,我死之后,你将我与宇文怡以夫妻之礼葬在一起,就葬在这栗园之中,让我的孤魂时时可以归来,在栗园门前、龙首原上,回顾童年的那些无忧岁月……”

他从托盘上取过开盖的鸩酒,平静地一饮而尽。

在杨家宗亲和独孤家姐弟的惊呼声中,这个四十二岁的美男子,嘴角流血,缓缓倒伏在栗园的薄明春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