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栗园春色(第9/11页)

尽管对三弟有种种不满,杨坚大封诸弟时,仍立杨瓒为滕王,赏了雍州的丰饶之地做封邑,杨瓒带妻儿就藩多年,独孤菩提听人传说,说宇文怡仍试图勾结远在突厥的千金公主,平时节衣缩食、招兵买马,暗有不臣之举。

独孤菩提未免暗中笑话宇文怡的不智。

长城内外,独孤伽罗的五个儿子、七大虎将统兵百万,连当年沙钵略可汗聚集东突厥、西突厥四十万兵马强攻,也没撑过几个月便铩羽而归,小小的宇文怡还能翻腾起什么风浪?纵然身系家国的血海深仇,无奈宇文怡却没有独孤伽罗的坚忍与权谋韬略。

栗园的春色,是一种薄明的春色,阳光流水一般从树顶筛下,新叶的浅绿色荫蔽着宫宴的座席。

在座的,都是杨家的近支宗室和独孤家的国戚,除了独孤菩提几个姐妹外,独孤罗、独孤善等人也都奉命前来赏花游园,杨瓒因为上个月被查出妻子宇文怡在家设巫蛊入狱,他的雍州牧之职被夺,也回了大兴城的王府。

“三郎,”杨坚兴致勃勃地指点着林外盘旋的鸟雀,“你还记不记得,朕和你小时候最喜欢来栗园打鸟?爹带着我们俩在这里学骑马,学射兔子和鸟雀,朕读书作文章不如你,可是学骑马射箭,偏偏比你学得快。”

杨瓒抬眼望着杨坚,冷淡地道:“多年前的往事,臣早忘了。”

“忘了?”杨坚有些可惜的神情,“唉,三郎怎么能连小时候的趣事都忘记了?二弟,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啊,我们从太学里跑出来,和宇文邕、宇文宪他们兄弟几个,来栗园里射了兔子、野鸡,偷偷烤了吃?”

靠山王杨林笑道:“当然记得,大哥和宇文邕射的兔子最多,可我和三弟吃得最多,等你们打好猎回来,兔子肉全被我们几个人吃了,只剩下一堆骨头。”

杨瓒仍是冷冷地道:“连宇文家的江山也被大哥吃得渣都不剩,几只兔子算得了什么?当年栗园本是皇家园林,闲人不得入内,可只要我们杨家兄弟想来射猎,宇文邕、宇文宪他们兄弟几个,哪次不是忙前忙后地作陪?”

他尖锐的话语,不但让独孤伽罗脸上陡然变色,也让杨坚极为不悦。

杨坚放下酒杯,怒道:“三郎,休得放肆!宇文家的江山得来不义,朕不过是还了独孤公一个公道!”

“还独孤公的公道?”杨瓒冷笑连声,“大周的江山,虽有独孤公的战绩,但更是太祖以权谋胆略,毕生笼络六官、驾驭英雄得来的功业!太祖与独孤公君臣之分早定,就算独孤公被专权的宇文护害死,就算太祖对不住独孤家,可独孤家的这份大仇,也用不着我们姓杨的来报!更用不着让我们姓杨的受骂名、受牵连!”

“胡说!”杨坚看了一眼身边的独孤伽罗,妻子脸色铁青,显然在强忍愤怒,“爹是独孤公的旧部,多年受独孤大人深恩,爹活着的时候,也常感叹独孤公无辜受戮,为之不平,怎可谓独孤家的仇恨与我们杨家没有关系?”

“不错,爹的确受过独孤公恩义,可爹受了大周太祖恩义更多,宇文家对不起独孤家,却没有对不起我们杨家!”杨瓒睁圆眼睛,厉声答道。

独孤伽罗看出来,今天的滕王杨瓒似乎已经泼出去不要名位、不要性命,也要当众与她和杨坚翻脸抗诘了。

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将昨晚签署好的那道给宇文怡赐死的旨意下发,就算不赐死,宇文怡如今的日子也已经生不如死。

当年的顺阳公主,眼下连宗籍身份都没有,杨家的家谱上也将她除了名,不再录为杨瓒之妻。

除了在滕王府里关着门当着杨瓒无名无分的女人,宇文怡再不能抛头露面,在这世上几乎连一个亲人也没有,她所有的兄弟,都被埋入了周太祖宇文泰成陵附近的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