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尚博堡,拉密堡(第11/17页)

我描述不出的,是这些土著美丽的眼神、动情的声调、举止的稳重与尊严、手势的高贵优雅。相形之下,多少白人就像粗人。他们感谢和道别时,神情多么庄重严肃,微笑中带着忧伤;对终于愿意倾听他们的申诉的人,他们怀着怎样绝望的感激。

今天早上,天刚破晓,就有新的申诉者到了,等着我们的善意相助。其中有个村长,我们让他先说。我说过的昨晚那些人的所有特点,在他身上都更加明显。他治下的一个人陪着他,我们请他坐下,他却蹲在村长的脚边,蜷缩在他长袍的褶皱间,像小狗一样,不时把头放到村长膝上或靠在上面,以示尊敬,甚至是忠诚,但仿佛也含有温情。

村长给我们看那人后背的伤疤和被打的痕迹。他给我们讲克拉米的勒索行为,村民感到恐惧,都逃往临近的行政分区了。法国行政当局采取新措施之前,村长们不归区长管,一切都很好……不,不,他要指控的不是法国当局,啊!要是当地有更多的白人就好了,或者哪怕白人更了解情况也好!只要他们,那些白人统治者,知道克拉米干的坏事的四分之一,就肯定不会不管的。但是,是克拉米本人向白人汇报情况,或者是被吓坏了的人,受到恐吓的人。唉!克拉米家人口众多,就算他死了,他的儿子或者他的兄弟会接替他,一切只会越来越糟。我们问他,除了克拉米家族,他是否认识什么当地人能取代这可憎的区长;于是,他说自己可以,看上去非常谦逊,老老实实,十分自然。马克记下来他的名字,像之前记下其他申诉者的名字一样。再说他自己没有什么要申诉的,他是以村民的名义讲话。——他正在讲话时,克拉米本人向这边来了,跟着他的亲信、卫兵以及所有随从。克拉米来向我们致意,但同时也看看是否有人来揭发他的恶行。我问村长是否害怕克拉米恨他来跟我们讲话。他扬起头,微微耸耸肩,让翻译告诉我们他不怕。

我们很为难,不知怎么办才能不连累其他申诉者。我们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吓住克拉米,阻止他在我们走后刁难他们。我们决定先接待他——并立即跟他说我们要赶紧去他村里拍照片。我们很快吃了早餐出发了,左右簇拥着这帮人。不过,背着克拉米,我们让人告诉申诉者,要他们中午前后再来就是。

村子在沙地上。芦苇盖的草房,彼此间隔一段距离。遍地是山羊,成群结队,大多是白色的。产奶的羊的羊蹄被拴在木桩上,木桩是树枝剥掉皮插入沙地里做成的。

出村时,我们向克拉米告辞,实在不想让他跟我们一直到船上,申诉的人会到那儿找我们。但不一会儿,好奇心驱使,他还是又来见我们了。重新道别。他走了,但留下三个卫兵。这些人执意待在岸上,等着我们的船离开,而且,他们显然负责向克拉米汇报所有要来告状的人都有谁(这些卫兵正是那些打了当地人的人);我们叫他们过来,问他们是否有话要跟我们说,如果没有,为什么要待在那儿。他们回答说这是习俗,为了向有地位的白人表示敬意。我给他们看我已经记下他们的名字,问他们是否知道来了新总督,告诉他们我特地来这里是因为我知道这里“有些不好的事”,但所有的恶行都将受到惩罚,他们可以转告他们的首领。他们于是很巧妙地回答说,他们的首领和他们都是按照白人首领的命令和指示行事的。

(当然,如果博尔的中士更强有力,不是忙不过来,本来该由他来全盘监督,防止勒索行为发生。)

还有一群孩子,可能是间谍,也要打发走。开始,岸上足足有六十来人,然后陆续走光了。我们同昨晚和今天早上来申诉的四个人上了船。他们请我给他们亲笔写一张字条,可以让他们免受克拉米的报复。他们向我告状,这家伙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以为,我的一张纸条就能使他们不致挨打。最后我给他们留下一封写给科佩的信,放在信封里,如果有人难为他们,就可以把信寄往拉密堡。他们显然对我为他们做的这一点小事感激不尽。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抓住我的手,使劲地握了好久,眼里满含泪花,嘴唇颤动。这份难以言传的感动令我心潮起伏。他肯定看出我也多么动情,目光中带上了感激与爱。这可怜人多么悲伤,多么高贵,我真想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我们启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