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尚博堡,拉密堡(第13/17页)

树林稀疏起来,猎物踏出的小道越来越多,不久又见到稀树草原,很像最近到乍得前穿过的草原。

重新登船,只打到一只珠鸡。

船的前面,黏土峭壁上有很多马蜂窝的窟窿,可以看到它们双脚抓挠过的痕迹。

日落前一小时,在一座很大的村庄(法国河岸)——马尼村——停下来,又见到来时混熟了的孩子。苏丹,那个傲慢无礼没有笑模样的家伙,大概看我们对下人不拘礼节,认为我们无足轻重,不屑于露面。但他的小儿子来到我身边,我让人把扶手椅搬到陆地上,他坐在我膝上——他的亲热表示抵消了他父亲的傲慢。

弄不清日子了。权且写:次日。黎明启程。天空纯净一色。很冷。这些天早上我都是五点半起床,裹在三条长裤(其中两条是睡裤)和两件毛衣里,一直待到九点半或十点。

昨天打的珠鸡鲜美可口。

我乐此不疲地观看沙滩上那些大鳄鱼,船经过时,它们慵懒地起身,有时在沙子上滑动,一直滑到水里,有时靠四足直立起来,颇有远古大洪水前的景象,又犹如置身自然史博物馆。

一条小独木舟,上面有两个人,追上我们的大船。我没有看到它靠近,但轮船停了片刻,一个土著跳上甲板,尽管身上穿的长袍很破,但不失尊严。他替昨天的苏丹带来四只鸡,并代他表示歉意。他声称昨晚我们在村里散步时他就追我们。苏丹昨晚已经送来这些鸡,但来得太晚,阿杜姆(十分机灵地)拒绝叫醒我们。“总督在睡觉。”苏丹的态度的确有失礼数,但我想幸好,阿杜姆的拒绝让他感到羞愧,立即派使者追我们。这位使者曾经当过村长。他从陆路走,少绕了一个河湾,终于赶上“于泽斯号”,弥补过错。我们表现得既有尊严,又通情达理、慷慨大方。之后,我重新埋头读起《浮士德》第二部。

十点左右,船停下来去“打柴”。我们上了岸(属喀麦隆)。这个地界又同以往风格迥异。时而大树参天,时而枯草遍地,两者交替出现,十分奇特。猎物很多,到处踏出羊肠小道,人可以不费力气地沿着小路前进。天气好极了。开始我们顺着河岸走,我打死了一只野鸭、一只珠鸡。后来我们像昨天一样钻进灌木丛,惊起了一头肥硕的疣猪,它藏在一丛人钻不进去的矮树枝下睡觉。树枝低垂,下面可能曾是沼泽,而今只剩一层变硬的泥。我们追了一阵疣猪,却没能再看到它。但这时我们又被一小群am’ra?s173分了神。总之,若没有开始打的野鸭和珠鸡,我们就得空手而归了,但心情却十分舒畅。我不会忘记那棵双干大树,金合欢属,枝丫低矮,伸展得很开,浓荫遮蔽着一大片空地,四周环绕着一圈小些的金合欢树;俨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寿星被子孙们簇拥着。这棵大树比法国的所有橡树都“强壮魁梧”。树上一群猴子跳来跳去,我们一走近便一哄而散。整棵树上依附着一种古怪肥硕的攀缘植物,像仙人掌似的,四面射出藤条,全都一般粗细;它们像蛇一样在金合欢的枝丫间盘旋缠绕,在树顶端交织成一张大网,又围绕大树向四外垂下,宛然一张毯子垂下的流苏。

泥滩上鳄鱼不计其数。它们紧紧贴在地面上,扁扁的,一动不动,颜色跟烂泥和臭虫一样,简直像由淤泥直接生出来的。一枪放出去,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化了,溶入河水中了。

返回古尔费依。天黑方到,苏丹仍然来看望我们,但我们说次日再去拜见。入夜时,莫名其妙地感觉不适。天气并不太热,近乎凉爽,但却很闷。焦虑不安,不用点药别想睡着。我头一次试用了索内里尔(“滑石粉和淀粉”,马克看着说明书念道),不多时便见了效。可篷船摇晃,篷布摩擦我的蚊帐,就在我耳边。这沙沙声很轻微,但持续不断,实在难以忍受。我起来三回,吃力地拖床,直到听不见这种声音为止。离天明还有很久,一阵鸟的嘈杂声将我吵醒。我分辨出有珠鸡的呼唤、野鸭的聒噪,声音近在咫尺。终于,我忍不住了,摸索着穿上衣服。正在这时,阿杜姆来取猎枪和子弹,原来他也被喧闹声吵醒。我们俩蹑手蹑脚走出去。三枪打死五只野鸭。最后这枪几乎在黑暗中放的,结果惊讶地发现,和野鸭一道,竟有三只小鸟也落在地上不动了。第二只被打中的野鸭向前又飞了一段才掉到河里;其余的都飞走了——此时我目睹了一个奇特的场面:一只跑掉的野鸭又飞到落水同伴的附近,停在水上,开始离得稍远些,缩头缩脑的,后来便游到近前;我又放了一枪,它毫不在意,这一枪没打中;放到第三枪,它才逃去,仿佛仍不情愿,又到同伴上空盘旋,直到独木船去打捞亡者,它才义无反顾地飞去了。马克也来了,我把枪递给他。他又伤了四条命,太阳才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