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第6/8页)

“一会儿再见啦,老妈,”他说,“就这样乖乖等我回来啊。”

约翰和弗兰克夫妇一起走到了房子后面的树林里,雨水在阳光下开始蒸腾,刚被雨水冲刷过的土地散发出一股清新的味道。树木之间可以走的空隙很窄,他们得排成一列小心地选择通道,低垂的枝丫轻轻一触动就会有一股雨水从头顶浇下来,闪着水光的矮树枝也随时会在他们的衣服上留下一块污迹。弗兰克夫妇没想过跟约翰也能有这种亲密同行的感觉。

他们不一会儿就走出树林,慢慢地在后院踱步。这一路上主要是两个男人在说话。爱波贴近弗兰克的胳膊,聆听着。弗兰克不止一次低头看着妻子,发现她眼睛闪着光,就像很崇拜他说的话。

约翰·吉文斯对欧洲之行的具体细节不感兴趣,但是却急切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有一次弗兰克提到“在这个国家一切都是无望的空虚”时,他受了雷击似的呆立在草地上,表情极度震惊。

“哇,你总算说出来了。无望的空虚。妈的,很多人都意识到了空虚,在我以前工作的地方,在西海岸,空虚是我们唯一谈论的话题。我们会整晚整晚坐在一起谈空虚。不过没有人说过它‘无望’,这会使我们感到恐惧。要承认空虚已经需要相当的勇气,而如果要看到这种无望,需要的勇气还要多很多。而我想如果你真的看到了这种无望,那么你就再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尽快逃离,如果可以的话。”

“可能就是这样吧。”弗兰克点了点头,不过他又开始觉得不安。是该转移话题了。“我听说你是个数学家。”

“你听说的不对。我是教过一段时间数学,仅此而已。而且,我脑子里的那么一点数学都跑掉了。你知道电击疗法是什么感觉吗?过去这几个月当中我经受了三十六,哦,不对,是三十七——”他茫然看着天空,潜心回忆到底有多少次。在阳光的照耀下,弗兰克第一次注意到他脸颊上的那些褶皱竟然是外科医生用小刀划出的伤痕。他脸上其他部位也因为伤痕而粗糙肿胀。照这么下去有一天他脸上肯定会遍布疮疤。“三十七次电击治疗。这疗法的原理是要利用电流把情绪问题从你的头脑中驱赶出来,不过在我身上起了不同的作用——把我所有的数学全他妈轰出来了。曾经装着这些东西的地方现在是一片空白。”

“这太可怕了!”爱波感叹道。

“‘太可怕了’?”约翰娇声娇气地模仿着她说话的腔调,然后冷笑道,“为什么?”他追问:“因为数学是那么‘有意思’吗?”

“不,”她说,“因为遭受电击肯定是可怕的,而让一个人去忘记他想要记住的东西,也同样可怕。其实我一点不觉得数学很有意思,它应该是最无趣的东西之一了。”

他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我喜欢你的女人,兄弟,”他最后宣告说,“我觉得她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你知道真正的女人和女性化之间有什么区别吗?我给你一点提示吧。女性化就是从来不大声地笑出来,而且常常要刮腋毛,老海伦就是女性化的极品。我这辈子还只见到过几个真正的女人,而你竟然得到了其中一个。当然喽,仔细去想想这也是有道理的。因为我感觉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而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真正的男人了。”

吉文斯太太惶恐不安地透过窗子观察他们,不知道该怎样理解这件事。她还在害怕,这个下午开始得比她预想的恶劣情况还要糟糕。不过她必须承认,约翰很少像现在这么开心和放松。他在弗兰克家的后院踱步,聊天,而弗兰克夫妇看上去很自在,这一点让她尤其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看来真的喜欢他,不是吗?”她跟正在翻看《纽约时报》周日版的霍华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