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心思(第3/8页)

“白井女士。”护士在门口轻声叫着。

“是我。”朝子回答以后,回头看着昭男:“对我妈妈什么也不要说……”

昭男微笑着,像点头又不像点头的样子,看着朝子清澈明亮的眼睛。

朝子怀着某种感情,用眼神向昭男表示感谢,然后走出房间。

他是个好人。

朝子忽然想起昨天小山在电话里问:“能去探视吗?”探视?什么意思?难道是一个女人自己无缘无故地生病,要一个男人前来探视她吗?

五十来岁的妇产科医生几乎没有说话。

朝子脱内衣的时候,双手颤抖。

医生用听诊器在朝子胸部听了听,然后用黑色细胶皮管扎住她的胳膊上部,进行静脉注射。“身体放松,跟着我数数。好一”

“一——”

“一——”

“二——”

“二——”

“三——”

“三——”

朝子的舌头渐渐不听使唤,似乎坠入无法抗拒的睡眠。

“九——”

朝子已经意识朦胧,数不上来了。

没有痛苦,没有烦恼。

朝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明窗净几的病房的床上。

她不知道怎么被推出手术室的,只感觉到雪白的墙壁和中午的耀眼强光,接着听见婴儿的哭声,大吃一惊。

是隔壁病房的婴儿在啼哭。天气炎热,所有的病房都大门敞开,所以听得真切。

朝子试着慢慢坐起来,脑子还很清醒,胸中的憋闷已经烟消云散。她急忙掏出化妆盒,照了照镜子,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便下床走到走廊,看见年轻的母亲正搂着婴儿睡觉。

朝子像逃跑一样溜出走廊。

八月,弓子看着棉絮般的白云在夜空飘浮。一过中旬,风声开始带上初秋的凉意。

雨水一直下到七月才停,今年的夏季十分短暂。

但是,月末给俊三做法事的这一天比伏暑还要溽热。这天是俊三失踪第七十五天。

敬子身穿黑平纹罗纱服,系着罗纱黑带,然后把薄绸和服长衬衣脱下来,换上白麻半短和服衬衣。

“浑身大汗受不了。”

弓子穿着带花边的白色连衣裙,胸前佩挂黑纱。

“穿洋装就行,凉快……”敬子说。

但是,雪白的胸前佩挂黑色缎带,显得格外妖艳。一身纯白,犹如舞台上的芭蕾舞演员。

弓子的美丽像明月升起一样光艳照人。在这暑热里,她的肌肤新浴方罢,透着淡淡的蔷薇色,连略含忧伤的眼神也叫人心荡神迷。

朝子一边描眉一边对这两个人大为嫉妒。

黑色的丧服反而衬托出母亲的轻盈娇妍。

朝子对着镜中走来的母亲说:“我可以不用去吧?”

“可以。”

“我的爸爸早就死了,今天要是有人问起来,怎么好回答?我又不会撒谎……”

敬子本来就没想朝子会去。可是,朝子不应当着弓子的面这样说话呀。

“你们一黑一白去吧。真鲜艳!”朝子回头对弓子说。

“我在家里,该磕拜的也会磕拜。”这时,朝子又看见清,便说:“哥哥,你好像很忧郁。”

清穿着好久没穿的学生制服,竖领紧扣脖子,炎热难忍似的苦涩着脸。

敬子受了朝子一肚子气,又看见清一脸苦相,便没好气地说:“这么热,还穿这个!”

“……”

敬子心想,要是清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是这样愁眉苦脸、故意作难,让人提心吊胆,还不如不去。

其实,清并不是因为天气炎热或者参加并非生父的俊三的葬礼而脸色难看。他回家后,心头受到对弓子卑屈地悔恨交加的折磨。听说俊三自杀,清顿时感到强烈的同情,第一次感受到对俊三深沉的爱。他是自觉自愿参加俊三的法事,没有半点勉强。他还想在俊三的灵前表示歉意,并且为弓子起誓。没有俊三的家庭所发生的微妙变化,也是使清心情忧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