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7/13页)

汤姆不自在地笑着说:“嗐,也许凯西说得对,一个人并没有他自己的灵魂,只是一个大灵魂的一部分—那么……”

“那么怎样,汤姆?”

“那也就不要紧了。那么,我就在暗中到处隐藏着。到处都有我—不管你往哪一边望,都能看见我。凡是有饥饿的人为了吃饭而斗争的地方,都有我在场。凡是有警察打人的地方,都有我在场。嗐,我希望凯西知道才好,人生气的时候,就大嚷大叫,我也会陪着他们嚷;饿着肚子的孩子们知道晚饭做好了的时候,就哈哈大笑,我也会陪着他们笑。我们老百姓吃到了他们自己种出的粮食,住着他们自己造的房子的时候—我都会在场。你明白吗?天哪,我像凯西一样在说话呢。这是因为我常常想到他。有时候我仿佛还看得见他呢。”

“我不懂,”妈说,“我不大明白。”

“我自己也不明白,”汤姆说,“这不过是我在心里想着的事情。你不到处走动,心里就免不了要胡思乱想。你该回去了,妈。”

“那么,你把这点儿钱拿着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吧。”他说。

“还有,汤姆,往后—等事情过去了,你再回来。你会找得到我们吧?”

“准能找到。”他说,“你快走吧。喂,把手伸给我。”他牵着她走到洞口。她的手指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把藤蔓撩到一边,跟着她出去。“你往那块地里走,看见一棵大枫树,就蹚过小河。再见。”

“再见。”她说着,便迅速地走开了。她的眼睛又湿又火辣辣,但是她却没有哭出来。她穿过矮树林的时候,满不在乎地踩在树叶上,发出响亮的脚步声。她走着的时候,稀疏的雨大滴大滴地从阴沉的天空上开始落下来,沉重地在干树叶上溅着。妈停住了脚步,在滴着雨水的矮树林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向那堆藤蔓往回走了三步,然后又连忙往回转,向那些大货车的停宿场走回去。她一直走到涵洞旁边,爬上去到了公路上。现在雨已经过去了,天空却还布满了阴云。她听见后面有脚步声,于是她慌张地转过头去。一道暗淡的手电筒光在路上闪动着。她又回头往家里走。一会儿,有个男人赶上了她。他客气地把电筒一直照着地上,没有照到她脸上来。

“你好。”他说。

妈说道:“你好。”

“看样子也许要下点儿雨了。”

“我希望别下雨才好。一下雨就摘不成棉花了。我们要摘才行。”

“我也急着要摘。你就住在那边的场子上吗?”

“是的,先生。”他们在路上一同走着。

“我有二十英亩棉花。稍迟了一点儿。现在总算可以摘了。我打算上那边去,雇几个人来摘。”

“你一定雇得到。摘棉花的季节快完了。”

“希望是这样。我的地就在那边,离这儿只有一英里。”

“我们有六个人,”妈说,“三个男人和我,还有两个孩子。”

“我来竖一块牌子吧。两英里路—从这条路过去。”

“我们一早就来。”

“我希望别下雨。”

“我也是一样,”妈说,“二十英亩摘不了多久。”

“摘得越快,我越高兴。我的棉花已经迟了。直到最近才长好。”

“你给多少工钱,先生?”

“九毛。”

“我们来摘好了。我听说明年只有七毛半,甚至只有六毛。”

“我也听说了。”

“那会出乱子的。”妈说。

“一定会。我知道。像我这种小角色毫无办法。协会规定了工钱的标准,我们必须照办。如果不照办—我们的农场就搞不成了。小人物随时都在受排挤呢。”

他们来到了停宿场。“我们一定去,”妈说,“这儿摘棉花的工作剩得不多了。”她走到末尾的大货车旁边,爬上了踏板。微弱的提灯光在车里照出了阴沉沉的影子。爸、约翰伯伯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靠着车壁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