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七天(第10/17页)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想?明明大家都对她印象很差,为什么我还是想袒护她?”里沙子这么问自己,却想不出任何答案。

“保健师是挨家挨户上门访问的吗?”几乎不太发言的三十多岁男子问法官。

“先提出申请,他们才会上门。”

里沙子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可能是察觉到大家都看向了自己吧。是啊,这群人当中最近接触过保健师的人应该就是自己了。里沙子继续说明:

“其实真的有运气成分,因为事先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上门访问。就像被告说的,有时会遇到比较强势的人,有时则是那种一问三不知的菜鸟。所以不少人预约过一次后,就不想再申请了。而且就我的了解,情况和她说的差不多,那些保健师与其说是来指导育儿方式,更像是在确认母亲的状况。毕竟现在人际关系较为淡薄,有很多像被告那样独自照顾孩子的妇女,所以保健师们是来确认有没有虐待新生儿的情形的。”

啊!里沙子差点喊出声,赶紧闭嘴。一沉默下来又感到难为情,自己怎么这么多嘴啊!

里沙子之所以差点喊出声,是因为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为什么我明明没申请,保健师却再次登门访问了呢?自己遇到的保健师很资深,无论问什么,她都能亲切地给出回答。虽然觉得自己蛮幸运的,但又过了一个月,明明没申请,对方却主动二次登门,后来还打电话回访。电话沟通中,里沙子才终于意识到,她是不是在怀疑自己什么呢?

蝉鸣突然消失。陪审员们一脸奇怪地看着里沙子,她不清楚是否还要继续说下去。怎么回事?我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在突然像水底般寂静的室内,被众人注目,里沙子感到很不安。试着笑一下?不对,这种场合笑也很怪。

“虽然不少母亲会虐待孩子,但是像那样直接发问,确实不太好吧?”六实赶紧打圆场似的说。

“不过,可能也是那个人的主观看法吧。好比保健师希望受访者有什么烦恼都能说出来,但受访者可能反而觉得这样侵犯到了自己的隐私!”年长女性又以较为随便的语气说道。

他们的讨论声听在里沙子耳朵里十分遥远。

那时哭的人是我,不是一起体检的年轻母亲,是我。

记忆从沉寂的脑海中恣意溢出。奶水出不来,奶水出不来。会影响脑部发育。人家都说只要当了母亲,就算什么都不做奶水也会很多,我却没有。一直为此烦恼,被逼得喘不过气,于是——

里沙子突然意识到,这些事不该被想起来,但思绪是不讲道理的,所有记忆霎时涌现。身上带着甜甜的奶香味、头发被汗水濡湿粘在头皮上、皮肤光滑柔软、关节像橡皮筋般灵活,这样一个小宝宝,被里沙子摔在了地上。

虽说如此,但高度不像水穗那次那么高。里沙子当时端坐在地上,小小的文香不肯吸吮里沙子的乳头,不停抽搐似的大哭。里沙子用双手扶着文香的腋下,让她坐在自己膝上,她低头看着哭到满脸通红的婴儿。文香那娇小的身躯用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拼命往后仰,瞬间,焦躁万分的里沙子就这样松了手,她认真地想:既然那么想往后仰的话,就成全你吧。

“咚”的一声让里沙子猛然回神,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文香也怔怔地睁大眼看着天花板,随即大哭。里沙子赶紧抱起她拼命哄慰,“对不起,对不起”,不断道歉。文香还很柔软的后脑勺肿了个大包。想起自己做了什么的里沙子双臂上起满鸡皮疙瘩,双脚不停颤抖。

那是保健师上门访问后,又过了几周的事。登门访问的保健师没有很强势,也不是新手,而是像亲戚大婶般亲切的人。她量了文香的体重和身高后,询问喝奶和洗澡的情况,还说因为文香的体重没增加多少,建议喝点配方奶补充。里沙子说如果可以的话,想尽量让宝宝喝母乳,只见保健师微笑地说:“可宝宝要是长不大的话,不是很可怜吗?”她还解释说,配方奶其实没那么不好。之后还问了里沙子的身体状况,亲切地问她有没有什么困扰或想了解的事,虽然里沙子很想说自己的奶水不够,但想到对方一定会劝她给宝宝搭配喝配方奶,于是回答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