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第8/34页)

木乃伊显然做成了这笔羊腿生意。

人声笑语,鸡叫狗咬,熙熙攘攘,你挤我撞,这一通乱倒把你从早上获知她出事以后的烦恼,置之脑后。你接着和你面前的老太太练嘴皮子,“马上开车了,你还背回去么?”此刻你感到了难得的精神享受,白薯是小事,直着嗓子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愿意怎样说就怎样说,倒成了真正的快乐,对你来说或许不可多得,所以你在一派喧嚷声中,尝到了彻底放松的愉快,哪怕是暂时的。你注意到,别人也和你一样在享受着,大概因为一天一天的日子,过得未免太平淡,平庸而又琐碎,难怪他们一个个面色潮红,露出几乎是病态的兴奋吧?你不禁暗笑,难道那五天半的时间里,人们在冬眠来着,直到第六天的下午才苏醒过来的吗?

你也患了那种躁狂型的轻度精神病了,你叹息自己。就这一刻,你既记不起你城里的太太,也把罗玉玉忘了。

你只记得车内座椅底下那一兜比城里并不便宜多少的白薯,买它干什么呢?你太太会绉眉头,然后扔到凉台上,想起来吃,想不起来,最后倒进垃圾箱。

突然,灵机一动,你那宝贝女儿上上礼拜说过,要你买些山里红带回去的。尽管车马上就要开了,准十六点,雷打不动,有人发牢骚:“中国还少有这样认真其事的。”你还是急冲冲地下车,准备不管多少钱一斤,到小市上去买一点,难得贝贝张嘴。

你绝想不到罗玉玉的丈夫,在朝着你走过来,你是怎么也躲闪不开了。

那是个老实得有点窝囊的制图室主任,跟你差不多前后脚来到研究所的老资格了,自然也是老相识了。他当然知道你和他年青妻子的暧昧关系,你要是不发生昨晚服安眠药的事情,心照不宣,还可以敷衍几句的。他不是来找你算账的吧?你有些担心。

你曾经埋怨过:“玉玉!你干吗要伤害这个老实人呢?”

她把她和你的感情,一字不漏地全告诉了她的丈夫。

“你这是干什么吗?”

她让你别管,“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没关系!”

“无论如何是由于我,你们才--”

她反问:“难道你跟宁佳到这种地步,是因为我么?”

“老于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罗玉玉说:“早些时候,在那畜生手心里,和霸占有什么两样么?”

“他忍了?”

“你不也忍着了吗?”

生活干吗这么拧着劲,过得半点也不自在呢?

老于显然很为难,当着那么多的人,老乡不知情,但坐在车里的研究所的同事们,几乎无人不知罗玉玉昨晚自杀的事。大院本来无新闻呀,从哪能找到如此剌激性的消息呢?而且挡不住人们的猜测,这次轻生,和你林森中究竟有些什么联系?

男女之间的感情,即或是私情,要想完全隐瞒住,是做不到的。

何况,罗玉玉并不太想掩人耳目,她还在小医院里躺着,派她先生给回城的你送你正需要的山里红来了。

女人真是难解的一道方程式呀!

你能猜测老于这趟使命的艰难,直到回到马上要开的车上,打开纸口袋,发现一颗颗干净的经过精心挑选的山里红,你不晓得是感激你不过随便说了一句,就放在心上的她呢?还是对这个做丈夫的老实人同情或是负咎呢?

老于笑得勉强,怕是比你更紧张些:“回家?”

你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

“玉玉让我给你送来的!”

你接过来,当时还猜不出是山里红,自然更不好意思问。“她好点了吗?”

他也点点头,似乎也不知说什么好?

车就要开了,车上的人在喊你,你顾不得再去买你的东西,再见也没说扭头就走,你刚一转身,他也三步两步地挤进门外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