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堡(第2/4页)

打完场后,谷粒沿路运回村子,禾秆顺手扔上棚顶。牲畜和人,在场上分清楚食物,各吃各的。整个冬天大雪埋掉山野,只有一条去镇上的路,也很少有人出去。牛有时穿过条田,到村里转一圈,见了人哞叫一声,在冻得硬邦邦的雪地上拉几砣冒热气的牛粪,便又回到场上。人守着麻袋里的粮食,架子上的肉,菜窑里的洋芋萝卜,整个冬天也只能这样过日子。

英格堡的牲口有吃不完的干草。去年、前年,甚至大前年的禾秆还高高满满地垛在棚顶,已经发灰,变了颜色。今年禾秆又下场了,再垛不上去,只好堆在圈棚旁,任牲口随意撕吃。

我小时候,一到冬天干草就变得十分珍稀。尽管家家圈棚上都有高高一垛草,但那是几十只羊、几头牛,还有驴和马共同的食物。在每天牲畜们最盼望的时刻,人爬上草棚顶,给羊圈里扔一捆半草,给牛槽上扔半捆草,给驴和马扔小半捆草。牲畜的眼睛全盯着棚顶,看着人手里的叉。给羊扔多了牛会哞叫。给驴扔少了驴会尥蹶子。马一般不吭声,它知道人不会亏待它。因为,这点干草只是哄哄嘴,牲畜的大半个肚子得靠自己到雪地里刨草去填饱。人骑着马,吆喝其他牲畜出去,一去大半天,十几里。马若饿着肚子就会跟人赌气,在雪地上打转,不往前走。

赶车骑马出外的人,口袋里都装着苞谷豆,牲口走不动了掏出一把,捧在手里喂牲口吃。一次喂一点点,引着牲口走。有时牛车陷住了,死活拉不出来,人扔了鞭子,抓一把苞谷豆递到牛眼睛跟前,牛看见了,伸脖子去吃。当然吃不上,人只是在前面引逗着,牛实在馋极了,猛往前一蹿,车拉出来了。

在冬天,圈棚上的干草垛越来越矮时,牲口和人都会望着。刚入冬,人爬上高高的草垛顶,离天很近,鸟都擦着头皮飞。人有一股一年到头的高兴劲,成捆成捆给牲口撒草。牛羊马驴头仰得高高,仿佛接受天赐隆恩。

待到天寒冬深,草棚快见底时,人便再没了那份豪情,上草棚也不拿叉了,低着头从牲口中过去,在一片哞哞咩咩的揪心叫声里解开草捆子,这儿撒一把,那儿扔几根。我们在黄沙梁时,从没见哪家的干草会剩余到来年。会过日子的人家垛上的草都有数字,冬天多长,一天撒几捆子草都算得清楚。记得有一年邱老二家冬草吃完了,离雪消滩开还有大半个月。邱老二急了,在村子里到处借草。跑到我们家,要借10捆子草。那年我们家的冬草也不太够,父亲捏着指头算计了半天,给邱老二说,只能借给你5捆子苞谷杆。给的时候把捆子的粗细都让双方记清楚了,免得还的时候扯皮,借出去一大捆,还回来一小捆。

那年开春,我们家乏死了一只老母羊。黑母牛的脊背也瘦成刀刃,人骑上去能割烂屁股。草棚上几乎没剩下一片草叶子。把棚顶都吃通了。站在棚上能看见纵横搭着的木头。牲畜在夜里能透过棚顶看见星星。

开春是牲畜最难过的时日,草刚露芽,嘴还啃不上,枯草只剩下扎嘴的干枝,牛被青草的味道引诱,一个劲往前跑,以为前面的青草会高些。尤其羊,满眼青绿,没命地朝着荒深处走去,有的再也不回来。会放羊的人这时节都站在羊群前头,不时挥着鞭子喊:呔,回去;呔,回去。

英格堡的干草多得能把牲畜愁死。一年四季,棚上草高高满满的,咋吃完呢。吃到哪年才能把这些草吃完呢。牲口们一想到这些事便跑进村子,见了人叫两声,人又不理识。

其实,英格堡的人也正愁着呢,收了这么多麦子,卖不掉,卖不上好价,堆在仓里又吃不完。咋办呢,这日子让人咋过呢。

牛马驴

一头公骡在路边的苞谷茬地里调戏一头小母驴。公骡仗着身架高大,举着黑糊糊的一截子,屡次想爬到小母驴身上去,却不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