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堡(第3/4页)

小母驴有一绝招,公骡一上去它便将后屁股坐到地上,公骡看上去很无奈,却仍兴致勃勃,那一截子硬邦邦地斜插在后裆里,一举一举的,流着水。我拿相机偷偷过去,想拍几张公骡强暴母驴的镜头。几头牛和两头公驴在同一边吃草,对眼前发生的事不管不问。

我快靠近时公骡发现了我。或许它以为小母驴的主人来了(它应该知道我不是小母驴的主人,在这个小村庄里牲畜和人肯定全都相互认识)。可能是我手里黑糊糊的相机被它认成了一块石头,它赶紧离开母驴几步。我注意到它那一长截子很快地像相机镜头一样呜地缩了回去,然后装得若无其事,看一眼远处的山,低头啃一口苞谷茬,根本不理识我。

公骡竟能在几秒钟内控制自己的性欲,并能做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这在一般人是做不到的。夏天我在街上常看见一些男人走着路勃起来,裤子顶得高高,咬着牙也压抑不下去,怕被人看见了,一只手伸进裤兜,斜插过去捏住。

在夏天,一只手插进裤兜里走路的男人,手里捏着的多半不是好东西。

现在是英格堡的秋天。太阳从西边向开阔地斜照过来,人一挨排坐在山脚下的土墙根晒太阳。我过去蹲在他们中间,一人发一根烟。蹲了不到两分钟,我觉得太阳把我嘴照热了,有想张嘴说话的感觉。

那头公骡见我离开了,又呜地伸出那一截子,粗气昂昂地调戏开小母驴。

地离墙根就隔着一条路,我能清楚地看见它们的动作。

小母驴依旧反抗,不让。把屁股坐在地上。

我问:公骡欺负小母驴,人也不管。

他们扭头望着我。

“牲口间的球事,管它干啥。”身边的一个男人说。

“那牲口也不管。那几个大牲口应该过去管管。至少,那两头公驴应该过去管管。总不能眼看着一头小母驴挨骡子欺负。”

他们全笑了,眼睛怪怪地看着我,像看一头没见过的动物。

“小母驴的主人该出来管管吧。公骡那么大,会把小母驴整坏的。”我又说。

他们又笑。

“小母驴和骡子是一家子的。看,墙根那个戴帽子的老汉家的。”

我顺着望过去,那个戴帽子的老汉腰板直直地坐在墙根,脖子也直挺挺地,眼睛望着地外边天外边,根本没在意那头骡子和驴的事。

英格堡的消闲日子从9月开始,一直到来年5月,忙一个月春播,再一直闲到8月秋收开始。一个月,场光地净,剩下的又是漫长的消闲日子。

这里的人每年只忙两个月。牲口也只忙两个月。

粮食在地里长的时候,人在家里睡觉。牲畜在地头吃草,吃饱了闲站着,望望太阳,望望云,想些人不知道的事情。

牛最累的活是犁地。英格堡地块小,不规则,一会儿山坡一会儿沟,拖拉机转不开。二牛抬扛这个在其他地方早已不见的农具,摆在英格堡每家的院子里。我在黄沙梁时也驾牛犁过几趟地,都没犁好,这门手艺没学会我就干别的去了。没想到人和牛在英格堡这个小村庄,仍旧年复一年重复着犁地这件事。这也是牛几千年来没有做完的一件事。总会有一些地方,在时光中原地踏步。

牛有事做是好事。牛在这片土地上没事可做的时候,它便彻头彻尾成了人的粮食:配种,出生,长大,宰割。跟田里的农作物没有二致。

牛是人驯养的最好的牲畜。它老实,忠厚,能吃苦。

驴有点三心二意,心怀鬼胎。给人干着活还不时斜眼蔑视人。

马太轻狂娇气,路平顺了一阵狂奔,转眼几里地。路一难走就没戏了。人最初靠是马的速度改变历史进程。那时人骑在马上,已经高于天下一切生灵。马驮着人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从一个城池到另一个城池,从一片大地到另一片大地。人从马背上下来那一刻便迷失方向,不知道要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