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胜利(第5/14页)

“要是你们的天气老是这个样子,”他说,“北方佬强占这块地方我不在乎。”他解开外套,露出他的双腿和脚,他的腿和脚包在一层沾满泥巴、像皮子但叫不出名字,很大但无形状的东西里边,那东西看上去像是两头泥糊糊的、半大的狗那么大的怪兽,他朝女孩子旁边挪了挪。女孩子默默地想:那是皮子,他从一件皮衣上剪下来裹在脚上。“是啊,”黑人说道,“只要让我回家就行,哪怕北方佬把所有的一切都拿去好了。”

“你们家在哪里?”女孩问道。

黑人看看她。“在密西西比。在德曼。难道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康蒂梅森?”

“康蒂梅森?”

“对。他的祖父起的名字,因为它比一个县还大,骑一头骡子得从太阳升起一直走到太阳落山才能走完它,这就是它的来历。”他的双手缓慢地在大腿上搓着,他的脸转移向灶台,大声嗅着。他皮肤上的那层灰样的东西已经褪去了,露出干枯的脸,他的嘴有点松弛,好像因肌肉使用过多而松弛下来,像两块橡皮,不像吃饭用的肌肉,倒像是说话用的肌肉。“我琢磨我们离家不远了,至少那猪肉的味道闻上去和我家乡人吃的差不多了。”

“康蒂梅森。”女孩儿重复道,语调中充满快乐和兴奋,但仍然用那种严峻的一眨不眨的眼神看着黑人。然后她转过头看着墙,脸上完全是一副宁静的神态,一种完全不可捉摸的、不慌不忙的、深沉而全神贯注的神情。

“没错,”黑人说道,“听说就连北方佬也知道韦德尔家的康蒂梅森庄园,知道弗朗西斯老爷,也许你看见过他的车打这儿经过,那时他往华盛顿去对你们北方佬的总统说,他不喜欢北方佬总统对待百姓的态度。他一路坐车到华盛顿,有两个黑人赶车和烧热砖头来给他暖脚,还有人驾车在前面开路,准备好新马。他给你们总统带了两头剥了皮的熊,八爿熏鹿肉。他准是打你家门前经过,我猜想你爹或许你爷爷看见他们经过。”他没完没了地说着,用一种催眠式的调子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脸上开始闪出亮光,大量的热量使之熠熠生辉。女孩的母亲弯腰在灶台上忙乎,而女孩一动不动,完全凝固在那儿,她的光脚在那根粗糙的烧火棍跟前显得圆滑,她年轻的躯体大而光滑,在粗制的衣服下面反而更显出哺乳动物特有的柔软和生动,她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黑人,目光非言语所能形容。

黑人不停地说着。他双眼紧闭,滔滔不绝的声音里有夸耀,神态中透着懒懒的褊狭,好像他仍然待在家里,没有发生过战争,也没有关于自由和变化的刺耳谣传,他(一个马夫,在家长特权制度下的一个马夫)好像还是在下人住的屋子里与那帮长工消磨夜晚的时光。直到年长的妇人盛好饭离开厨房关上门去后,他才睁开眼睛。他朝门口望了望,目光又回到那女孩子身上。她看着墙,看着她母亲消失的那扇关上的门。“难道他们不让你和他们一块在桌上吃饭?”他问。

女孩看着黑人,眼睛一眨不眨。“康蒂梅森,”她说,“梵奇说他是黑人。”

“谁?他?一个黑人?索瑟少爷?哪一个是梵奇?”女孩子看着他。

“那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没见过世面罢了。住在这么个山上,连一丝烟都看不见。他是个黑人?我但愿他的妈妈能听见你说这话。”他朝厨房四周打量着,那干枯的眼睛里只有眼白不停地转动,一会儿转到这边,一会儿转到那边。女孩儿注视着他。

“那儿的女孩子一年四季都穿鞋吗?”她问道。

黑人朝厨房四周看看,“你们把那田纳西泉水放哪儿?就在这儿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