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胜利(第7/14页)

“这么说,你是个少校。”梵奇说道。

“看起来那就是我的罪证,是的。”

“我原先见过一个叛军少校,”梵奇说,“你想让我告诉你我在哪儿见到他的吗?”

“说吧。”韦德尔回答。

“他当时躺在一棵树旁。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卧倒,他躺在那棵树旁,要水喝。‘你有水吗,朋友?’他问。我说:‘我有水,我有很多水。’我当时不得不趴在地上,我站不起来。我朝他爬过去,把他扶起来,把他的头立起来靠在树上,我让他的脸朝前。”

“你没有刺刀吗?”韦德尔问道,“我忘了,你站不起来。”

“然后我往回爬,我得往回爬一百码,在那儿……”

“往回?”

“太近了。谁能在那么近的距离开枪?我得往回爬,可是那支该死的毛瑟枪——”

“该死的毛瑟枪?”韦德尔在椅子里往旁边挪了挪,手在桌上,脸上仍然是迷惑不解、嘲讽和克制的表情。

“第一发未中,我把他的脸再支起来,然后我转过身,他的眼睛睁开看着我。第二枪又没打中。我在他的喉咙处砸了一下,我还得再开一枪,就因为那该死的毛瑟枪。”

“梵奇!”父亲说道。

梵奇的手放在桌上。他的头、脸与他父亲一模一样,只是缺少他父亲的沉稳。他一脸怒气,安静但不可预测。“就怨那支该死的毛瑟枪,让我连开三枪,接着他就变成了三只眼,三只眼睛在他靠在树上的大脸上排成一排,三只眼睛都睁着,就像他用三只眼睛瞧着我。我给了他第三只眼,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但我非得连开三枪,就因为那支该死的毛瑟枪。”

“你,梵奇!”父亲说着站起来,双手搁在桌上支撑着他骨瘦如柴的身子。“别在意梵奇的话,陌生人。现在战争结束了。”

“我不介意。”韦德尔说道。他的手伸进了怀里,消失在一堆亚麻布泡泡里,同时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梵奇,目光中除迷惑和讥讽外多了警惕。“他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计较的。”

“来点威士忌。”梵奇说。

“这是建议吗?”

“让你的枪见鬼去吧。”梵奇说道,“来点威士忌。”

韦德尔把他的手又放回桌上。梵奇举起坛子对准了酒杯但没有倒,他朝韦德尔背后望着。韦德尔转过身,那个女孩子出现在屋子里,她站在门口的过道里,她母亲站在她的背后。那母亲说话的模样仿佛是和她脚下的地板讲话:“我想拦住她,像你说过的那样,我想拦住她,可她跟男人一样有劲,跟男人一样倔。”

“你回去。”父亲说。

“你说我回去?”母亲对着地板说。

父亲说了个名字,韦德尔没有听见,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你回去!”

那女孩儿动起来,她没有看任何人,她走到放着韦德尔那件又破又缀满补丁的斗篷跟前,打开它,显出四块似乎是用刀子割去貂皮后剩下的破布。就在她看着斗篷的时候,梵奇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但她仍然看着韦德尔:“你把它割下来给那个黑奴用来包脚。”她说。接着父亲又抓住了梵奇的肩膀。韦德尔扭头向后,脸上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他身旁的男孩身子从椅子里升起来,把他那张年轻、不活泼的脸朝桌上的油灯伸过来。可是屋子里除了梵奇和他父亲的呼吸声外没有一点声响。

“我还是比你壮实,”父亲说道,“我还是一条比别人强的汉子,或者说和别人一样不赖。”

“你不会老这样的。”

父亲扭头看着女孩说:“回去!”她转身朝门厅走去,脚下没有一点声响,像长着橡皮脚似的。父亲又叫了一声那个韦德尔先前没有注意到的名字,这次韦德尔又没有听见,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她走出了屋子。父亲看看韦德尔,韦德尔依然是从前的老样子,只是他的手又藏在怀里。他们看着对方——一张是冷漠的北欧血统的脸,另一张是一半法国人一半蒙古人的面孔,瘦削而疲惫不堪,似一尊青铜像,像死人一般的眼睛里只剩下视力而没有了幻想。“牵上你的马,走吧!”父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