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8/51页)

张子鱼他们的村子紧挨着县城,从小学开始就跟城里娃一起上学。西北小县城的任何学校,都是农村娃城里娃各占一半,城里娃当中的干部子弟就很霸道,稍有冲突肯定主动开打,下手狠,敢打也能打,农民娃就是能打也不敢下狠手,至少不敢操家伙,操了家伙也只是虚张声势,往往会引来对方更残酷、更猛烈的反击。不是农村娃不敢反击,是怕花钱,对方的药资费比核武器还管用,农民父亲一怒之下会让你永远离开校园老老实实种地当农民,彻底击碎你的梦想。这些敢于挑战城里娃的农村娃即使不在乎核武器一样的药资费,也绝对在乎心中的梦想:离开土地上大学。这个朴素简单的道理足以使他们放下武器,城里娃就这样获得一次次空洞苍白的胜利。有两个农村娃例外,一个是张子鱼一个是比张子鱼高一级的农村娃。

张子鱼从小学开始跟城里娃打架,七八岁个碎娃,浑身是胆,城里娃敢掂砖头,他也敢掂砖头,城里娃就哭爹喊娘。我们可以想象农民娃张子鱼给老师写过多少检讨,还要遭受农民父亲的暴打,家里人、爷爷奶奶、姑姑让张子鱼跑,张子鱼死倔,就是不跑,勇敢地迎接父亲的暴打,疼得直哼哼就是不哭也不求饶。农民父亲使出杀手锏:甭念书了,都念成土匪了,回家种地戳牛狗子。爷爷奶奶不答应,奶奶在庙里捐过钱、算过卦,家里要出状元,孙子犯了错可以挨打,但不能断了孩子的前程。小学生张子鱼更让老师头痛。个别老师,不是所有老师,就有那么极个别的人民教师,歧视农民娃袒护城里娃,尤其是有背景的城里娃,就很容易成为个别老师手里的人脉资源。西北农村把这种巴结权贵的人称作舔狗子,狗子就是屁股眼。小学五年级的农村娃张子鱼在黑板上画一幅漫画,戴眼镜的某老师跪在地上,趁人家城里娃当官的父亲上厕所的工夫,跟狗一样贴上去,舔人家的狗子,人家狗子也不是啥好狗子,狗子眼长着红萝卜一样的痔疮,农村娃张子鱼完全凭想象进行艺术夸张,农村娃张子鱼压根就没见过痔疮长啥样子。

大哥和堂兄一起跟村干部吵架时堂兄骂村干部舔领导狗子,村干部不怒不红:舔领导狗子咋啦?有人想舔还舔不上哩。堂兄就加大火力:“领导狗子长痔疮啦,你舔的是痔疮,你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啦,把人家领导豆芽大的痔疮咂成了奶头,吧唧吧唧跟碎娃咂奶一样,你比碎娃咂奶还狠么,你看你的嘴,红红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咬了栩栩(麻雀),你这么一嚷嚷,大家伙才知道你跟碎娃吃奶一样咂人家领导的痔疮咂出了血,估计你小时候缺奶,营养先天不足,你压(娘)把你没奶好,也不能把痔疮当奶头嘛。”村干部手脚发抖,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村干部这两天火大,嘴角有血泡,让人一激,血泡爆裂,嘴巴血红血红,张子鱼的堂兄就借题发挥,狠狠地把村干部日撅一顿。围观的人轰轰地笑,比看戏还热闹。张子鱼问大哥:“人都得长痔疮吗?”张子鱼生怕自己屁股眼长出一条小尾巴,大哥就笑:“我的凉兄弟,下苦力的农民想长还长不了,整天坐哈(下)不动弹,吃得好喝得好,营养过剩的人才长那东西。”

小学生张子鱼就把痔疮想象成红萝卜那么大,在张子鱼同学的笔下,那个城里娃有权有势的父亲,端着鸡鸡撒尿,一心想巴结人家学生家长的某老师跪在学生家长后边,双手扳开人家肥肥的两瓣狗子,跟农民堂兄讽刺过的村干部一样使劲地咂吮狗渠里的痔疮,痔疮又肥又壮,还真像个红萝卜,张子鱼同学用白粉笔画人,用红粉笔画痔疮。我们可以想象被讽刺的小学班主任老师有多么愤怒,直接把校长叫过来,校长要是发火,非开除张子鱼不可。校长进教室半天不吭气,凑到黑板跟前反反复复看了好半天,问张子鱼:“你画的?”张子鱼老老实实回答:“我画的。”校长说:“你屙哈(下)的你吃了。”张子鱼不明白校长啥意思,校长就说:“咋是个瓷捶不开窍,擦了。”噢,原来是擦了。张子鱼擦一半,再搬凳子擦另一半。校长就当着全班同学和班主任的面,轻轻地拧住张子鱼的耳朵:“瞎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