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鹰人(第10/13页)

一群手持棍子和砍刀的男人一拥而过,眼神鬼祟地四下打量,口里唱着:“打死巴班吉达。阿比奥拉将统治国家。”我们像青蛙一样蹲着,不敢弄出任何声响,直到这帮人走远了才从房子后面爬出来。我们看见一辆卡车停在这幢房子后院对面,车上也有个死人,车子前门大开。

死人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塞内加尔长袍。他一定是北方人:M.K.O.阿比奥拉的支持者发起的袭击主要针对他们。阿比奥拉的支持者掌控了此次暴动,把它变成了支持他的西部地区和支持军人总统巴班吉达的北方地区之争。

伊肯纳把死人从车上拖了下来。真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力气。尸体砰的一声摔到地上,鲜血从脸上的伤口溅了出来。我尖叫一声,哭了出来。

“别出声,本!”波贾喝道,但我止不住,我太害怕了。

伊肯纳坐到驾驶座上,波贾坐到他旁边,奥班比和我在后座。

“咱们走,”伊肯纳说,“咱们开车去找爸爸。赶快关门!”他大声说。

车钥匙还插在大大的方向盘旁边的点火装置里。伊肯纳转动钥匙,引擎嘎吱了好一阵才运转起来。

“伊肯纳,你会开车吗?”奥班比哆哆嗦嗦地问。

“会。”伊肯纳说,“爸爸之前教过我。”

他加大油门,车子猛地向后倒去,接着就熄火了。他正想再发动一次,不料远处传来了枪弹声。我们全都僵住了。

“伊肯纳,求你快点儿开走。”奥班比紧张地拍着手,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是你叫我们离开学校的。现在,难道我们要死了吗?”

那一天,阿库雷变成了一片焦土,到处都有火堆和着火的汽车。我们开到城东的奥辛尔街附近时,一辆军车疾驰而过,上面满载身着战斗服装的士兵。有个士兵注意到我们这辆车是个小孩在开,拍拍他旁边的人,指给他看,但那辆军车并没有停下来。伊肯纳开得很稳,只有在看见车速表上的红色指针指向一个较大的数字时才踩一下油门。每次父亲开车送我们上学,他都坐在副驾驶座,经常看见父亲这么做。我们开到了主路上,尽量靠着路肩,直到波贾辨认出路牌上的“奥卢瓦图伊街”和下面的一行小字——“尼日利亚中央银行”,我们才知道自己安全了,从一九九三年的大选暴动中逃了出来。这次暴动,阿库雷死了一百多人。六月十二日发生的事对尼日利亚的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此以后,每年这一天快要到来时,就好像有一千个武装到牙齿的隐形的外科医生带着手术刀、环锯、针筒和不同寻常的麻醉药品,随着北风降临到阿库雷。到了夜间,等人们入睡后,这些医生开始疯狂地给他们的灵魂做临时性前脑叶白质无痛切除手术,在破晓前又随风而逝。那时手术的效果还没有显现出来。等人们早上醒来,他们感觉满腔焦虑,心跳因为恐惧而加快,头因为模糊的记忆而低垂,眼中流着泪,双唇不断蠕动,吐出虔诚的祈祷,身体因为害怕而发抖。他们就像小孩揉皱的画图本上被抹糊了的铅笔画像,等着被橡皮擦掉。一片肃杀中,整个城市像感受到威胁的蜗牛一样缩进壳里。随着黎明第一缕曙光出现,出生在北方的居民离开镇上,商店关门,教堂举行集会祈祷和平。就好像到了六月,阿库雷常常会变成一位脆弱的老人,静候那一天平安度过。

报纸被毁,波贾受到很大的打击;他吃不下饭,一遍又一遍地跟奥班比和我唠叨必须制止伊肯纳。

“不能听之任之了。”他反复说,“伊肯纳失去理智了,他疯了。”接下来那个星期二的早上,晴空万里。奥班比和我赖床了,因为前一天夜里我们讲故事讲到很晚。房门猛地被推开,我们一下子就醒了。来人是波贾。自从第一次同伊肯纳打架后,他就睡在客厅里。他脸色阴冷,不停地挠着全身各处,一边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