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鹰人(第8/13页)

伊肯纳抬头看着奥班比,一脸不知所措。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轮到我了。

“我们杀不了你,艾克,你很强壮,而且个子比我们大。”我觉得自己一定得说些什么,还得尽力显得镇静一些。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我居然握着他的手说:“艾克哥哥,你说我们恨你,可这不是真的。我们喜欢你,超过喜欢其他任何人。”

我的喉咙有点儿发热,我尽量保持镇静:“我们喜欢你,甚至超过喜欢爸爸和妈妈。”

我往后退了退,看到波贾在点头。有那么一会儿,伊肯纳看起来很茫然。我们的话似乎产生了影响,因为我们的视线和他的视线相遇了。这是许多个星期以来第一次。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但他的表情难以描述,非常陌生——我当时的记忆里可没有那样的表情。现在,每当想起他,这张脸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满怀期待地等着他做些什么。他好像被精灵拍了下,惊醒过来,转身急匆匆地进了自己房间,从里面大声说:“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打搅我。你们管好自己的事,别烦我。我警告你们,别烦我!”

恐惧摧毁了伊肯纳的快乐、健康和信仰,又把魔手伸向了他和别人的关系。论起和他亲近的程度,没人比得上我们几个。看起来,他内心已经挣扎了很久,现在就想快点儿了断。他开始用各种手段伤害我们,好像等不及预言实现。在我们试图说服他两天后,我们早上醒来,发现伊肯纳撕掉了我们的宝贵财富:一份登有我们照片的一九九三年六月十五日发行的《阿库雷先驱报》。伊肯纳的全身像出现在头版上,标题是“少年英雄带领弟弟们脱离险境”。波贾、奥班比和我的合影被放在伊肯纳照片上方、《阿库雷先驱报》报头下方的一个长方形小框里。这张报纸是无价之宝,是我们的荣誉勋章,比M.K.O.日历的地位还要崇高。有一段时间,伊肯纳为了保住它敢去杀人。那篇报道讲述了他是怎样在一场两败俱伤的政治暴动中护住了我们。那场暴动影响深远,整个儿改变了阿库雷居民的生活。

那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日子离我们见到M.K.O.不到两个月。当时我们都在学校。猛然间,学校外面汽车喇叭响个不停。我们班上的学生大多只有六岁,根本不知道阿库雷乃至整个尼日利亚已经陷入了动荡。我知道很久以前打过仗——父亲常常在讲别的事情时提到这事。他要是用到了“战前”这个短语,接下来的话往往跟打仗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有时会用“这一切都因为打仗而中断了”来收尾。有时,他训斥我们太懒或者意志不坚定,就会讲起他十岁时的壮举。战争期间,尼日利亚军队入侵他们村子,他们全家都逃进了巨大的奥布迪森林。在那里,他得寻找食物,打猎,照顾和保护他的母亲和妹妹们。只有这种时候,他会真的说些发生在“战争期间”的事。他有时也会用到“战后”这个短语,紧跟其后的句子跟打仗还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学校外面的骚乱和车喇叭声刚传来的时候,我们的老师就不见了。她一走,教室就空了,同学们跑着哭着找妈妈。我们学校是栋三层楼。学前班在底层,其他年级从低到高分布在二楼和三楼。从我们教室的窗口,我看到外面的汽车乱哄哄的——有的车门敞开,有的正在开走,有的停在那儿。我坐在教室里等父亲像别的父亲那样来接我。但他没来,反倒是波贾出现在教室门口,叫着我的名字。我回应后拿起书包和水杯。

“来,咱们回家。”他说着跳上课桌,朝我走过来。

“哎呀,咱们等爸爸过来吧。”我环顾四周。

“爸爸不会来了。”他说着在嘴唇前面竖起食指,叫我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