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6/10页)

“你带孩子走了,修他妈怎么办?她肯定来闹。”父亲说,“你知道我担心啥?我担心的是她孩子没有了,没有指望了,上咱家来想不开自杀了怎么办?她娘家不来闹吗?只要没离婚就是老李家的人,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啊!多少闹得没法收拾!你看咱庄李孟德家不就是个例子,老婆死了,娘家来闹,连下葬都不让葬,尸体就放在院子里,难为人啊!”老父亲拿起一个饼子,用黑糊糊的筷子夹起一块黑糊糊的茄子咸鱼。

“你担心啥?我只要不和她离婚,她就不敢闹,她凭什么闹?有意思吗?不用担心,你们在家里好好呆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说。

“你什么时候走?”老父亲问。

“还早!刚办手续里唆就得好几个月。”我说着,又拿起一个老母亲烙的饼子。

“我的意思是说,你临走前,咱最好去趟东北你姐姐那里,了却我一辈子这桩心事。不然的话,等你回来还不一定怎么着,说不定那时我都死了,难说!你姐姐走时2岁,算起来今年都57岁了。你大爷不知身首何处?你姐姐这些年见不上,这过的什么日子啊?”父亲感叹着。

“我也想啊,可就是弄不到我姐姐地址啊,你再想想办法。哎,你不是说,川里院有我姐姐一个姨吗?她总能知道啊!我今天正好没事,咱俩干脆现在就去看看,说不定能搞到我姐姐地址。”我说。

川里院离我村并不远,大约40多公里,就是路不好走,几乎是沿着父亲年轻时给四叔送粮食的那条蜿蜒山路。好一个川里院,一点都不川!凹凹凸凸,捷达车艰难地爬着。我几乎在一档上慢慢爬行。

“前几天我去看我四叔了,没有变化,还是那样。我就是觉着四叔这样也是一辈子,不会说话,没有个老伴,孤苦伶仃,我曾经想怎么在县城给我四叔弄套房子,给他找个老伴,让他这一生过上几天像人一样的日子,可不好做,谁还嫁给一个快70岁的哑巴老头!”车子慢吞吞爬着时,倒成了我和老父亲聊天的好时候。

“算了吧!这事不可能。你四叔一辈子就这样了。等他死了在麻风村抓个窝子就地埋了算了。丧事回秦戈庄都难啊!”老父亲说。

“我这次去看他眼睛红得厉害,身体是不如以前了。”我把车窗摇下来,看着对面山上蜿蜒低矮的长城,这应当就是当年大爷战斗过的城顶山了。

“麻风病人眼就是那样,你看他那会计不仅眼是那个样子,他那手都是马爪。其实你四叔要是不说,从外表也看不出来。一辈子就这样了。”父亲说。

姐姐的姨家很好找。父亲以前来过一次,人家死活不说,碰了一鼻子灰回去。川里院无川,名副其实。整个山村坐落在山的平地上,山上栽满了樱桃树,棵棵虽然不高,却成了山上一道靓丽的风景,如春天穿着裙子的小姑娘,给大山里面的人家带来无限生机和商机。走在村内,这是我见过最有特色的一个村子,家家户户院墙和房屋几乎都是用山上天然石头板砌成。其实这村名曰“黄石板坡”才对。

“大兄弟,这么大老远你来了,快进屋里坐。”我和父亲把捎带的两箱子牛奶放下。我打量四周,房子虽然是石板砌成,但里面很宽绰整齐。炕上一个老头像风箱一样喘着,是姨父,也曾干过国民党,再也找不到当年端着“花机关”冲锋陷阵那威风样子了。

“大兄弟,喝水。还是为孩子那事吧?你就别费那个事了,这些年过去了,她要想你们,早回来认亲了。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这事,可我们真不知道她地址,知道的话早告诉你了,还用这么远翻山越岭跑过来。”姨看起来有60多岁,很有精神,快嘴快语。上来就先把父亲的来意堵住了。

“大姐姐,是这样,孩子正好来家,也想打听一下,想抽时间去看他姐姐,这不就来了。你怎么给个电话或地址。自从俺嫂子没有了,这些年她就不和你联系?”父亲前年曾到大娘改嫁后的王十里打听,可大娘已经去世,更是无人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