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三十七章 论父子相像(第12/13页)

致德·杜拉夫人[13]

夫人,当您最近来看我时,我正写到这里。因为这部拙著总有一天会落到您的手中,我希望它能证明作者对您赐予他的恩惠感到非常荣幸。您在书中见到他时,依然保持当面谈话的姿势和神态。我可以装得跟平时不同,更为神气尊贵,但是我不这样做,因为我只愿您读了这些文章,想到的还是我的本色。夫人,您对我的才能和禀质过于看重和礼待,我希望它们(原原本本、不折不扣)重现在一个更坚实的载体上,在世上多停留几年或者儿天,当您一旦高兴重温旧事,您就可以在这些文章中找到,而不用苦苦回忆,那才不值得呢。我希望依然得到您的眷爱,今后与以往俱是如此。但是我不追求人们对我死后比对我生前更为热爱和尊敬。

泰比里厄斯的性情很古怪,可是也很普遍,他不在乎生前同时代人对他的看法,却很注意身后传播他的名声,得到人们的尊重和喜欢。

如果我属于那些得到世人颂扬的人,我希望他们在我生前颂扬,让我带着他们的颂扬离开这个世界。让我听到颂扬,集中而不必到处,丰满而不必持久;它们完全可以随着我的消失而消失,既然我的耳朵再也听不到这些温柔的声音了。

此刻,我正准备放弃与世来往,还要带着新的警世良言招摇过市,这不是一个愚蠢的想法么。我对自己生活中未能做到的好事决不编造。不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我也不愿意仅在我的笔下是这个样子的;我的学问和勤奋用以发挥我的所长;我学习是为了学习做人,不是学习写作。我一切努力都在于培养我的人生。以上是我的工作和我的成就。我干什么也比著书立说干得好。我只求勉勉强强地过好眼前的舒适生活,并不要为我的继承人留下富富裕裕的储藏。

谁是个有价值的人,让他表现在他的为人,他的日常言行,对待爱情或争吵,对待游戏,对待婚姻、饮食、谋事、持家方面。我看到有些人写的是好书,穿的是破鞋,如果他们肯听我一言,首先还是先把鞋子修好。若问一个斯巴达人,要问他更喜欢当一名杰出的演说家还是一名杰出的军人;而我还是要个好厨师来侍候我。

我的上帝!夫人,我讨厌做个笔头上的强者,而在其他方面是个废物和愚人。我宁愿是个愚者,也不愿误用我的资质。愚蠢的无知自然使我无缘得到新的荣誉;如果我不失去我获得的一点点东西,在我已是很大的收获了。这幅死气沉沉的画像不但剥夺了我的生动天性,也不符合我精神焕发时的状态,我已大大失去了当初的锐气,步入暮景和晚秋。我已沉入釜底,不久将散发臭气。

目前,夫人,如果我不是受到学者的鼓励,我决不敢斗胆去触动医学的神秘性,因为您和其他许多人对它非常尊重。学者中有两位是古代拉丁人:普林尼和塞尔修斯。如果您有朝一日读到他们的作品,您发现他们谈到医学比我还尖刻。我只是刺激它,他们要掐死它。普林尼嘲笑得尤其厉害:医生把病人折腾一番以后没有收到药石之功,他们在无计可施时就发明了这种巧妙的脱身之计,把有的人交给许愿和奇迹,把有的人送进温泉浴(夫人,请不要生气,他谈的不是山这边的温泉,那些都是受到您家的保护,属于格拉蒙家的)。

他们还有第三种摆脱我们的办法。他们给我们看病久治不愈,我们稍有微词,他们为了推卸责任,决不会再动脑筋讨我们的好,干脆把我们送到某个空气清新的地方。

夫人,我说得也够了,允许我回头再把我的话说下去,刚才我为了跟您闲聊而离了题。

这次好像是佩里克莱,当有人问他身体怎样时,他回答说:“您看这里就知道。”他指指挂在脖子上和手臂上的符咒。他的意思是说他病得很重,既然他已经到了迷信这些无聊事、身上戴了这些玩意儿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