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十二章 论相貌(第12/15页)

无论外貌或谈吐,我都有使人产生好感的地方,

我说了些什么?我有!

我应说“我曾有过”,克列梅斯[76]!

——特伦克

如今您在我身上只能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人[77]。

——高卢

而且我的举止同苏格拉底的举止看上去完全不同。我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一些与我素不相识的人仅仅因为相信我的仪表和风度,便在他们自己的事务中或在我的事务中表现出对我十二万分的信任;而且在外国我也因此而获得了奇特而稀罕的优待。下面这两次经历也许值得我大书特书。

某某人打算搞突然袭击前来拜访我家和我个人。他的伎俩是只身来到我家门口并急切敲门,我久闻其名,也曾有理由像信任邻居而非信任盟友一般信任他。我按待客惯例命人给他开了门。他一进门便显出满脸恐惧;他的坐骑也气喘吁吁,精疲力竭。他对我讲了一番离奇的谎话:他适才在离我家半里尔之处遇上了他的宿敌——一个我认识的人,我也曾听说过他们之间的口角。他声称这仇人对他紧追不舍,只因他是在慌乱中无意间与仇人狭路相逢,他在人数上又居劣势,所以便投奔我家求救。他还宣称自己为随从焦虑万分,认为他们已死或巳被俘。我一派天真,竟试图好言安慰并请他下马休息。片刻之后,他手下的四五个兵丁露面,恐惧神态与他无异,也想进我的大门。随后接二连三又来了几批,都是全副武装,武器精良,最后的人数竟达二十五至三十人,而且人人装出被仇人追赶的模样。这其中的奥妙终于引起我的怀疑。我明白我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也明白我的家可能怎样遭人忌妒,而我的熟人中遭此类不幸者也不乏其人。何况我发现,我对他们业已开始的讨好如半途而废会于事毫无补益,甚至不弄得鸡飞狗跳便很难摆脱他们。于是我干脆听其自然,照一贯的作法命他们进门一事实上我天生不好怀疑而好宽恕与温厚待人。我待人全按常规,并相信此种癖好合情合理并不反常,因此,我如此处事待人既非什么重要表示相逼,也非魔鬼或奇迹胁迫。我既为人,便自然而然乐于依赖命运并不顾一切投入命运的怀抱。对此,直到此刻我都理直气壮为自己庆幸,而且从不抱怨自己。我认为命运比我自己考虑更周密,更有利于我的事务。我一生中有些行为可以被人正确称作挑剔行为,有谁愿意也可称作聪明行为,作出此类行为如三分之一靠我自己,其余三分之二便全靠命运。人不完全听天由命,人对自己的行为抱有难以实现的奢望,这似乎是人类的通病。正因为此,人的意图才经常出错。我们过分扩大人类智慧的权利范围,老天对此十分忌妒,认为这有损于它的权利,所以我们扩大多少,它便缩小多少。

那些兵丁骑着马停在我的院子里,他们的头领和我都在大厅里。头领一直不愿别人把马牵进马厩,声称他一旦得到所有手下人的消息便立即告退。他眼看自己已能指挥这次行动,而且可以即刻动手……事后他常说(因为他不怕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是我的面容和我的坦率逼使他的拳头背叛了他。他又骑上了马,他的手下人则一味盯着他,看他会示意他们干什么。见他重又出了大门并放弃了自己的优势,他们真是大吃一惊。

还有一次,我把各路军队公开宣布的不知什么停火协定信以为真,便在旅行中路过一些极为敏感的地区。我当时并没有及早发现有三四支马队从各不相同的地点出发追赶我。其中一支在第三天追上了我[78],十五到二十个蒙面贵族子弟向我猛烈开火,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批弓箭手。我被俘了,投降了。他们把我带进附近一片森林的最茂密处,我被剥夺了坐骑和行李,我的箱子也被翻了个遍,银箱也被抢走;我的马匹和随从都分给了新的主子。我和那些人在荆棘丛中为我的赎金问题争论多时。他们对我的估价如此之高,足见他们并不认识我。后来他们开始为我的生死问题激烈争吵起来。的确,过去也曾有过多起危及我生命的类似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