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13页)

今天下午,我置身天堂的这一周进入了尾声,我们在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8]外面的一个公交车站分别。我排队等车,目送走在树荫下的他朝北往公园方向渐行渐远,发觉自己慌恐得颤抖起来。我去追赶他,叫道,理查德,理查德,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多么微弱,多么不够响亮。他微笑着回过身来,不明白我怎么会这副样子。“你意识到没有?”我说,“要是我们俩有谁没能出现在约定的地方—那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受不了啊。”我听自己恳求道。

他伸出臂膀搂住我,我们并肩伫立在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歇息。日暮时分的阳光黄艳艳的,头顶上有只鸟儿吱吱叫着,要赶走另一只鸟儿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我的名字是理查德·科蒂斯。你的名字是简·萨默斯。”

“我没告诉过你。”

“你是没说过,不过你提起过你们杂志,于是我打电话要到了你的名字。我可不想让你消失。”

“我真是可笑,”我说着离开他的怀抱,“问题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未来却正投下长长的阴影。我想,这一切很快就得结束。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我回到公交站台,转过身挥手道别—他正等着我这么做呢。

我受不了“这一切行将结束”的念头,因此不作细想。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曾像过去两周那般拼命地工作。三种生活互不相干,各不相同。首先是杂志社。因为菲丽丝休假待产去了,吉尔和我分担她的工作。我们面对面坐在当年乔伊丝和我共用的办公室里。有些老员工进来看到了会说:“就好像从前那样嘛。”我们四处张罗,确保查理有足够多的商务午餐。他做这些事还算在行,前提是事先得到详细汇报。他来得晚走得早,没有丝毫歉意。菲丽丝的孩子是整个杂志社的共同事业。进办公室的时候他总是和颜悦色,笑容满面,他会说:“医生说可能会比我们预计的早几天。”或者说:“可怜的菲丽丝没睡好觉。”他的秘书端茶给他,表现得细心周到,微笑中流露出对他的纵容。看到这一幕,吉尔和我相互使了个眼色,就像过去乔伊丝和我那样。什么都影响不了我们的工作速度、办事效率和融洽氛围,除了凯特,她一天给我们打上好几通电话。“简,我找不到糖在哪儿。”“我能借你的丝绸裙子穿吗?带花边的那条?”我强忍着嫌恶,因为每件衣物经她穿过以后都残留着一股叫人不舒服的汗味儿。不论她有没有按我的要求天天洗澡,她总说:“有,当然有。”这时候吉尔会扬起她漂亮的眉毛,瞅瞅我,为我做的傻事而轻声叹息。

我说:“我不在的时候,她试穿了我每一件衣服。我相信她成天就只做这事儿。”

吉尔一手托住下巴,一二三四,四枚粉红色的指甲衬在她粉雕玉琢的脸颊上,显得非常醒目;珊瑚红的双唇,如果噘起嘴效果会更好,摆出的样子完全符合她的思路。她仔细观察我,毫不掩饰她的好奇之心。“你中了什么邪啊,简?”—她确实想弄个清楚。

我不想让她知道,跟她描述的是问题的症状而非根源。我说:“光写封信就把她打发走,我可受不了。”

“谁要写信打发她走?问题在于她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斩钉截铁的味道,像个家庭主妇在说,对,现在我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各就各位,心满意足。“你看不出来吗?”她接着说,“她就是达不到别人对她的期望。”我的表情显示出我非常愿意,也确实需要倾听她进一步的阐发,于是她说:“她会结婚,是不是?和她那一类人结婚。或者去做修女,诸如此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