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8/13页)

我不想挫伤这孩子的积极性,拿食品柜里的库存加上她买的东西,做了我们俩的晚饭。不过,看到盘子里这堆作为配菜摆在褐色法兰克福细香肠边上的红色烂糊糊,她恐怕不会想到,那其实就是她在伦敦魔法屋买到的洋红色宝贝。

和凯特共处的这些漫漫长夜,我尽量让自己温和亲切点,不那么棱角分明说一不二,对我而言真是不容易。我注意脑海里形成的每一个词,专挑那些不会让她“难过”的字词,还说得磕磕绊绊,虽说斟酌的措辞再多,也不见得能组织成有效的话语,能让她更听得进去。我问她白天都做了些什么,好像她怎么样都不要紧,随便她一觉睡到十二点,胡乱试穿我的衣服,慢吞吞地逛一两家商店,然后坐在我的沙发一角跟着那激烈的音乐浑身抽抽。我极力想要找出这世界上能让她真正感兴趣的东西,但是她只对吉尔做些什么事有着狂热的好奇,除了吉尔就没别的了。她想跟着吉尔,想变成吉尔。她问起吉尔的公寓,但我只不过匆匆一瞥,无法提供她想打听的细节:那里有没有给她的房间?就算她知道吉尔三年前逃离家庭基本上就是要远离她,她也不会承认的。她问我都给吉尔买了什么衣服,只见她徒劳地盯着她自己那些衣服,已经惨淡地乱作一堆;她想了解吉尔的“寓友”—吉尔是这么称呼他来着。“来见见我的寓友。”她是这么介绍她的恋人的,而我作为旁观者,想告诉她说,吉尔,吉尔,不要—至于告诫她不要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实际上我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坐在那儿仔细观察她,就像我观察照片里年轻时的自己一样,为她不知道她自己是多么稀罕难得的珍宝而感到不可思议—我是这么认为的。锁在心底吧,不要插手了。

我跟凯特谈了谈她的学业: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去上各种课程班,尽管现在已经接近学年尾声了—教学日历对我而言是新鲜的时间安排。但是到了秋季,她就得上专科学校去学西班牙语。我想不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简单的办法。我说这条路可以通往某种传奇般的经历(像吉尔那样),让包括结交朋友、有所成就、获得独立在内的一切都有实现的可能。因为我这么说了,她也就人云亦云。

但在此之前,她还是打算就这么萎靡度日。她似乎对世间到处奔腾飞驰、活蹦乱跳的生命力一无所知:她没有衔接上,发生短路了。和凯特待上一晚,我就精疲力竭。我甚至早在十一点—比平常早了一个小时—就上床,打算睡上一觉以恢复体力。这女孩在这儿,叫我乱了方寸。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照吉尔的说法,叫她离开:“嗯,叫她回家去,简!”我确实会觉得自己好像在责怪她。但如果她不在这儿,那理查德和我可以……可以干吗?到这里吃顿饭?做爱的念头时不时显得势在必行,然后又不了了之。两个人一见面,就带动周围的温度骤然上升,然而这两个人不做爱,甚至连念头都没有,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那张年轻姑娘的小照,那张小照背后的寓意,让我却步?让我们却步?

我一丝不挂,站在镜子前。哦,我无疑一直在欺骗自己。没多大变化,我一直隐约这么想,总会根据自己身体日渐老去的变化来巧妙地穿衣,衣服的质地和料子都宛如皮肤……尽管我极力阻止自己这么做,但一旦我当真思考起和理查德做爱的念头,悲伤便向我袭来,感觉极其空虚,好像有不散的阴魂出来搅局似的败坏了自己的心情。

我每天晚上都梦见弗莱迪。

过去我们的性生活挺不错的。说来也怪,我从没做过关于弗莱迪的春梦。我们当初做爱,像老话说的鱼水欢好,有什么好去梦的?我记得听到别人说起他们做了春梦时,曾经这么问过自己。他去世以后我也没有性梦,那不是在我梦中情境需要注意的特别内容:我记得,在睡梦中我有高潮,但那完全是官能上的。对我而言,自慰多是出于讲求实用,而非要追求感官刺激:我需要自慰,得放松一下,早点了事,我一向都是持这个态度,因为我已经对性事有了充分的了解。而如今,我入睡以后,竟然梦见和弗莱迪狂野不羁,激情十足地偷欢,充满悔恨也充满渴望,真是疯了。无可否认,我们都是疯狂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