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13页)

“我很少听到有谁这么彻底地给处置的。”

“好吧,简……”

电话响了两声,不是凯特,而是理查德,吉尔没显得怎么好奇,她并没有注视我,而是忙活起来,甚至还走到办公室外头去了。

理查德一打来电话,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声音的变化—我确信,是整个人都起了变化。我听见自己的音调上扬,进入一种亲密无间的欢乐之中,那是只有我和理查德的奇妙一体,此外的一切都跌入了某种令人恍惚的黑暗当中。

接完这样的电话以后,我往往要过好一阵子才能回到正常世界之中。

上一通电话结束后,吉尔隔了一个小时才问我:“简,你想没想过再结一次婚呢?”

她有点躲躲闪闪的,因为她本来并不是真的想发问,有那么一刻,我不喜欢她了,我可爱的吉尔。结婚这个词像根鞭子,不紧不慢地抽得人生疼。过了一会儿,我说:“我根本没有再结婚的打算。”我愣愣地呆坐着,几乎透不过气来。嫁给理查德—啊,我简直没法设想那样的幸福。不过一切都毫无意义,因为婚姻该有的模样,哪怕是关于婚姻的小小的一个念头,都在我们交往范围之外。我整个人沮丧透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于是我走出了办公室。回来以后,吉尔还坐着,惶惶不安,海水般的大眼睛泪汪汪的。

“我很抱歉。”她说。

我坐下来,先拿出手提包里的化妆品,着手补晕开的眼妆,方才开口:“你很快就会看到—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我补完眼妆,收好东西,一丝不苟地把手提包放回原处。做好这一切,我又接着说:“你轻浮妄为的简娜姨妈体内引爆了一枚深水炸弹。连自个儿都不明白在发生什么事。不,吉尔,你用不着多加解释。”

没有和理查德约会的夜晚,要回公寓,我整个人都得经过一番挣扎:不是因为不知道回到家会有什么发现,而是因为明白会有什么发现。凯特倒在灰色沙发一角,那里已经变成了她的地盘。那是我漂亮房间里的肮脏孤岛,堆满零零星星的衣服、杂志以及瓶瓶罐罐,比如一只空杯子滚进狼藉一片的各类化妆品当中。凯特不看书,但是她会像小孩一样看看图片。通常,她会戴上耳机听广播,耳机线从她的脑袋两端垂下来,脸部的表情在不时回应(我)听不见的喧闹声,两眼是倒霉的僵尸被催眠以后的典型样子。她的身体有时也会有节奏地晃动。

我说:“凯特,耳朵会聋掉的,你想成为聋子吗?”

她对我的态度总是很热络,叽里咕噜欢快地说:“哦,不要,简,我不想耳聋。”

“那你干吗不停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正常放出来听。”

但是她喜欢戴上耳机进入她的秘密世界,完全不受外界干扰。她已经有点聋了。她摘掉耳机以后,有几分钟时间我跟她说话得用喊的。

在凯特身上,我收获了新的经验:真有人能对你充耳不闻,姑且不说这种耳聋虽然只是间歇性的,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耳聋。我想,我从来不认识哪个人,听说了做哪件事会耳聋以后还照样接着做,没打算住手的。

我到厨房去看她是不是按我的要求去购物了,倒不是我自己做不来,但这样可以让她多活动活动。她确实出了门,也差不多买齐了我要的东西,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完全按照要求来采购,所以每每进厨房的时候,我甚至都有点好奇:这次又会有什么东西呢?某个牌子的咖啡,因为罐子上金色黑色的图案很惹眼,所以她就买下了;一颗红色的卷心菜,因为她被那稀罕的颜色吸引住了;几只柑橘,她还没吃,就是喜欢它们摆在路边时正好阳光灿烂的感觉;五大包薯片和一些小肉桂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