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挽回的失去(第8/10页)

1943年7月23日清晨五点。空气中透着悲凉。在圣米迦勒监狱的办公室里,莱斯皮纳斯同法官、监狱长和两名刽子手正喝着东西。身着黑衣的先生们人手一杯咖啡,待会儿要上断头台做事情的人选择了干白。莱斯皮纳斯不停地看着表,时针终于走到“5”的位置了:“时间到了,去通知阿纳尔律师。”阿纳尔不想跟他们混在一起,一个人静静地在院子里待着。看到这帮人都出来以后,他朝守卫做了个手势,然后自己大步走到最前面,把他们远远地抛在身后。

铃声还没有响,但所有的囚犯都已经起来了。他们知道他们当中的一个今天将会被处决。一时间,各国语言发出的议论声响遍整个监狱:西班牙语、法语、意大利语、匈牙利语、波兰语、捷克语、罗马尼亚语,各种口音混杂在一起,叫嚷着相同的主题。《马赛曲》在每一间牢房里响起。

阿纳尔走进牢房。马塞尔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暗红色的天空,立刻明白了将会发生什么。阿纳尔扶着他的双肩,马塞尔又一次看了眼天空,微笑着。马塞尔轻声在老律师耳边说道:“我热爱生命。”

接着理发师走了进来,他要把犯人的颈部刮干净。剪刀在空中飞舞着,一缕缕头发飘落到地上。莱斯皮纳斯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走廊里的音乐已经由《马赛曲》转为了《游击队员之歌》。马塞尔在楼梯上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慢慢地举起拳头,大声喊道:“永别了,战友们!”整个监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然后狱友们齐声应和:“永别了战友!法兰西万岁!”《马赛曲》再次响起,马塞尔却已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头戴礼帽的阿纳尔与身着白衬衣的马塞尔肩并着肩,向着那无法逃避的命运走去。从背后看去,人们很难知道是谁在搀扶着谁。带头的守卫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高卢牌香烟。马塞尔接过了一支,火柴在噼啪作响,火光照亮了他的下半张脸。几个烟圈从他嘴里吐出,接着大家继续往前走。走到通往院子的门前,监狱长问他想不想要一杯朗姆酒。马塞尔瞟了一眼莱斯皮纳斯,摇了摇头:“把酒给这位先生吧,他比我更需要。”

紧接着,马塞尔把烟扔到地上,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长老走了过来,但马塞尔笑着说自己不要任何仪式:

“谢谢您,长老,可我不相信您那里有更美好的世界,只有人类自己才能为自己和后代创造出这样的世界。”

长老很清楚马塞尔不需要他的帮助,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另外一项使命。时间紧迫,他迅速挤开莱斯皮纳斯,把一本书交到马塞尔手上,用意第绪语轻声说:“里面有给你的东西。”

马塞尔迟疑着打开书翻阅起来。他找到了詹亲笔写的那封信,从右到左一行一行地扫了过去。然后他合上书,还给了长老:

“告诉他们,我非常感谢他们,而且绝对相信他们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五点十五分,门打开了,人们来到了圣米迦勒监狱最阴森的角落。断头台在右面。刽子手们把它放在这里,是为了让犯人在最后时刻才看到它。在瞭望台上,德国哨兵们嬉笑地看着眼前的表演,其中一个还不无讽刺地说:“法国人真是奇怪,他们的敌人难道不应该是我们吗?”其他人笑着耸了耸肩,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他们都往前趴了一点。马塞尔走上断头台,他最后一次转身,冲着莱斯皮纳斯说:“我的血会溅到你的脸上!”他笑着加了一句:“我是为了法国和全人类更美好的明天而死的!”

不需要任何帮助,马塞尔自己趴到了铡刀下。刀起头落。阿纳尔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飘满薄云的天空。在他脚下,院子里的石子路已被鲜血染红。在马塞尔的尸体被装进棺材的同时,刽子手们已经开始清洗他们的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