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的“以色列”女儿(第2/9页)

我决定留下识别证。

那一周我本期待里欧会提议庆祝此事,但是这件事压根儿没被提起。我本以为没有大肆庆祝或许是好事,但一想到我为了让两人团聚已放弃这么多,心里还是不好受。我跟内心的恶魔争论:“我跟别人不同,我不需要紧抓着过去不放,我有勇气接受且适应改变,然后向前迈进。我不需要被BBC的退休金绑住!我绝对不想在新闻编辑室终老,那里是新闻特派员之墓。”

第二周的周一我把玛亚送去幼儿园后,便大胆走进位于市中心附近一栋商业媒体大楼三楼的BBC耶路撒冷办事处。西蒙·威尔逊亲自招呼我,他配了一张空办公桌给我,我坐在那里往外看着底下繁忙的雅法路好缓和我紧绷的神经。就在此时我下定决心,我不要以失败者之姿离开这个地方、这座城市。过去面对类似情境时,我曾多次重整自我,昂首前行,这回也不该例外。当天我打了几通电话去伦敦之后就拿到了几个外包案,负责帮BBC两个知名时段的节目做专题报道。

我去幼儿园接玛亚时迟了些。园里只剩几个孩子,匆忙赶来的家长把汽车随处停放,因为基督教青年会跟这所和平幼儿园所在的大卫王街此刻正对外封闭,好护送一些达官显要通行。等着我的玛亚手里拿着许多蓝白图画。以色列独立纪念日就快到了,孩子们画的每幅画都是根据此主题描绘出以色列的代表色。我甚至收到学校通知,说纪念日当天所有孩子都该穿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到校,好挥舞蓝白旗帜跟大卫王街的庆祝队伍打招呼。整座城市都以蓝白色装点,从私宅到检查哨塔,国旗四处飘扬。几乎每两辆车就有一辆在收音机天线处插上以色列国旗,随风飘扬。

玛亚走回座位,要从抽屉里拿她忘记带走的东西。她回来时,我惊讶地看见她手里拿着一面迷你英国国旗。

“谁要你画这个的?”

“我的老师。每个小朋友都要画自己国家的国旗。我根本不知道这是英国国旗。我老师给我看了一张图片,我就照着画。你喜欢吗?这是给你的哟,妈妈,你想家的时候可以用上这个。”

“所以他们是刻意想让这一切看起来正常。只要画面‘杰克联合’[35],那就算画上一整天的以色列国旗都没关系咯?那巴勒斯坦国旗呢?”我对我四岁的女儿这么说,随即意识到这话听起来有多蠢。

“什么是‘杰克联合’?”

“这个,就是你手上拿的这个。”

“哦,我不知道英国国旗叫这个名字。”

“那你手上这些图画要怎么办?也是要给我的吗?”

“这些是独立纪念日的装饰,我会挂在我房间里。”

我从未见过有哪个地方对国旗如此执着。这里不只可以在阳台和窗户上看见国旗,健行者也会头戴国旗图案的棒球帽,我甚至看过有男子戴着织成国旗上蓝色星星与两道蓝色条纹图案的无边礼帽。当我跟玛亚走出优雅的基督教青年会大楼,她用希伯来语高声喊道: “Degel shel Israel(以色列国旗)!”同时指着大卫王街上饭店外约一打在旗杆上飘扬的国旗。

“Degel shel Israel”成为她接连几个月最喜欢的词语之一,尽管我苦口婆心地劝她无论画国旗还是挥舞国旗都是不正确的行为,但她就是不听劝。她拒绝理解原因,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她不该在她卧室墙壁或者我的工作笔记本上画以色列国旗。她甚至开始佩戴一枚上头有国旗的以色列博物馆徽章,这让她巴勒斯坦派的哥哥非常恼火。然而只要试图从她身上拿下那枚徽章,场面都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要么大发雷霆,要么涕泗纵横。我决定忽视她对国旗的偏执,我认为她很快就会失去兴趣。但对里欧来说这可没那么简单,他担心他的巴勒斯坦朋友会发现他不但是犹太人,还有个“以色列”女儿!这又是一件至今我仍无法接受的事:只要我对任何人提起我们会奉行安息日习俗,并且在周五夜晚点起蜡烛,里欧就会勃然大怒。抵达耶路撒冷没多久,我们就有过几次激烈的争执,正是因为我公开谈论我们的半犹太孩子,还有我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主要是因为他与这片土地及犹太教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