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艾梅克勒方街鬼魂的诅咒(第5/8页)

“这种行为实在令人无法接受。他脸皮真的很厚,发生这种事情之后还丢下你一个人和孩子们,自己跑去加沙……你说他要去多久?”

“我不知道。”

“不管你怎么护着他,你知道这种状况看起来是什么样吗?这根本是恶意遗弃,让一个拄着两根拐杖的女人自己照顾两个孩子。”

“噢,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几年前在约旦时摔断过腿上几条韧带,之后我的膝盖就常常移位。我不能骑单车,也不能跑太快,这跟我们吵架无关。我只是很羞愧自己没能停止这场争执,竟然让玛亚听见。我不确定我们在她面前争吵会给她带来多大伤害,还有基兰,给他的伤害想必已经很深。”

“那你还想继续维持这段关系吗?拜托,我们活在二十一世纪,你知道的,现代人会选择放下,然后重建生活,你不能继续这样过下去。我认识你一年了,你口口声声说你爱他,但除此之外,我已经记不得你什么时候说过这段关系的好话。你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不在你身边,但他只要随口一喊,你就总是随时待命,滚进他怀里。”

“你太夸张了,欧莉。我爱他是因为我们之间经历过的种种,我们在一起非常久了。要破坏很容易,要建立很难。”

“但从你说的话听起来,你什么都没建立。”

我疲惫到无法理解这一切。此刻我只希望有人安慰我,而非评判我的婚姻。我想起我伦敦的朋友们,就算他们跟欧莉有着相同的想法,但他们绝不会这样说。欧莉习惯以明确的角度看待生活,她会根据自己的价值观替每个人判定是非。然而对我的伦敦友人而言,生活中有更多灰色地带。

“我有个律师朋友。”欧莉说,“我应该让她打电话给你。就聊聊而已,没什么损失,你应该知道自己有哪些权利。”

乌龙茶温暖了我,我的肌肉也跟着放松。听见这些话,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惊讶。我认为这些话是对婚姻最终极的亵渎。我伸展那布满绷带的膝盖,对欧莉说:“我知道自己有哪些权利3至少那些对我来说重要的权利。我知道我有权在这段婚姻中得到对方的同理心,有权要求对方与我一起承担这个家。我也知道如果这个地方把我的家庭撕裂成碎片,我绝对有权离开这里。但我不想要用任何世俗的法律条文惩罚我的另一半。”

“从一个无神论者口中听到这些很有趣!所以你相信冥冥中自有公道?噢,老天爷会惩罚他!善恶到头终有报!”

“拜托,不要嘲笑我。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是会有公理正义的,人一定还是会有些良心的。对了,乌龙茶很棒,谢谢你。”

“有些人就是没良心,有些人只相信自己所谓的良心,我们犹太人就是如此。如果我们会被一些不切实际的道德感折磨,我们又怎能住在这里,住在里欧的巴勒斯坦?所有不自我痛恨的犹太人都必定先要克服罪恶感的啃噬。”

“又来了。”我心想。我可不想将这个上午拿来把自己的生活跟犹太人与巴勒斯坦人做比较。我不想讨论他们有没有罪恶感,或是巴以冲突到底正义不正义。难道没有一种生活是可以超越巴勒斯坦与以色列,超越冲突的?我拄起拐杖离开。我家离这里很近,我自己走回去应该不成问题。

就在当晚,就在我与我们屋里的鬼魂开完会之后,没想到我的手机竟接到了欧莉朋友的来电。我心跳加速但仍试图保持镇静。我很高兴玛亚此刻已上床,至于基兰,倒是不用担心,因为他向来一有空就会戴着耳机大声听音乐。

这是欧莉头一回惹恼我,也使我与里欧之间的危机第一次看似严肃了起来。过去我从未觉得我们的婚姻已走到死胡同,再无挽回的余地。然而我应当为刚才与律师的通话负起责任,欧莉约略向她提及了我的家庭争执,我虽试图否认却未能挂了电话。她探问了我的财务状况,诸如家用支出分担以及名下有多少共同账户之类的问题。多数问题我都没答,只对她表示我们的财务安排没有问题,就算真的不幸离婚,亦不会有影响。但她表示,无论如何,我都该继续告知她一切细节,因为倘若真的离婚,许多事情都会跟着改变。这场对话相当令人煎熬,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解释我的“权利”。其中不乏一些女权主义观点,例如她向我讲述男女之间的相处准则,并表示女人该坚守此准则,分毫不得退让,否则这只会无形间使得其他处境类似的女子跟着受害。我心想,要是一段关系只须听从某个女权主义分子的建议,或套用什么行为模式便能得以维系那就好了!我对那位律师表示,我不认为我为家庭所付出的一切是出于“女性的责任”,她听了颇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