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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开进开出时,搬运工就得把跨过铁道的那座木桥升起来,好让火车通过。工人们齐心协力,一尺一尺拉着缆绳,富有节奏地一拉一停,在领班的指挥下他们齐声高唱爱情与劳动之歌:

“好舒畅哟!(嗨呀!)好舒——畅哟。”

他们都是身材魁梧的黑人,每个人都有一个姘头。他们每周可以挣五六十块钱。

夏天将尽的那段日子里,尤金又到诺福克去了一两次。他去看望了水手哥哥卢克,但是他已经不想再去找劳拉了。她好像已经离他很远很远,已经彻底消失了。

整个夏天,他给家里没有写一封信,但却收到了甘特写来的信。信是父亲用瘦长的哥特体写的——这是一位病人从远方的家里寄来的忧郁家书。哦,迷失了!伊丽莎正忙着她的夏季生意,也在这封信后加了几句生活中用得着的内容:钱要省着花、要吃饱吃好、注意身体、做个好孩子。

尤金的身体又瘦又长,皮肤变成了棕色。整个夏天他的体重减少了30多磅,他的身高超过了6英尺4英寸,但是体重却只有130多磅。

他的水手哥哥被他的瘦弱样子吓了一跳,粗暴地责备他说:

“你怎么不告……告……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你这个傻瓜?我可以给你寄点钱嘛。我——我的天——哪!快跟我吃东西去!”他们俩大吃了一顿。

夏天过去了。9月一来,尤金便辞掉了工作,到诺福克玩了一两天,然后踏上了返乡的归程。但是在里奇蒙,他还得再等三个小时才能换上另一列火车,这时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来到一家高级旅馆住下了。

他满怀豪情,感到非常得意。现在,他的口袋里有130块钱,都是靠自己的辛苦劳动挣来的。在这段日子里,他独立地生活着,饱尝了痛苦和饥饿的滋味,最后终于挺了过来。他渴望周游四方的夙愿此刻再一次浮上心头。他为这种神秘生活带来的荣耀而感到兴奋。对人群的惧怕、对群居生活的猜疑与憎恶,担心自己被束缚在可怕的家庭围栏里的恐怖心态,再一次唤起他对那个辽阔、孤独的理想世界的向往。一个人像他那样独来独往,走进陌生的城市,跟陌生人打交道,不等他们知道他的底细,他就起身离开了;他去到地球的各个角落去漫游,就像自己编造的传奇故事一样——对他来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事了。

在恐惧中,甚至在愤恨中,他想起了自己的家。天啊!难道我永远得不到自由吗?他心想。我究竟犯了什么错,要接受这样的奴役?假如——假如我现在身在中国,或者身在非洲,或者在南极。我不在家的时候,往往会担心父亲会死去(想到这里,他拧了拧自己的脖子)。如果我不在跟前,不知道他们会怎样责怪我!你的父亲都快死了,而你竟然自由自在地在中国享清福(他们肯定会这样说的)。不孝的东西!算了,去他妈的吧!为什么非要让我守在这里?难道独自一个人就死不成吗?独往独来!哦,天哪,难道地球上就没有自由了吗?

他立刻感到一种恐惧向他袭来,他知道要想获得这种自由需要经过漫长的辛苦努力、具有百折不挠的勇气才行,而这种代价没有几个人能经受得起。

他在里奇蒙待了几天,在那家豪华旅馆里尽情享受了几天。他使用银制餐具就餐,徜徉在宽敞浪漫的古城街道上,心情感到舒畅极了。他在大一那年的感恩节期间曾经到这里来过一回,当时他的学校跟弗吉尼亚大学正在这个城市举行足球比赛。那一次他花了三天的时间,试图勾引一位在冰淇淋和糖果店上班的女服务员。他把诱饵设在一家拉着窗帘的美式中国餐馆里,事先他同餐馆的中国人精心安排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但是由于厨师在菜里放了洋葱,令她大倒胃口,结果他的全部努力彻底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