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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冷,他们还是差不多每天都要在林子里散步。高大的松树,在白雪的映衬下看上去黑中带绿,树梢气派地指向淡蓝色、干净无云的天空,偶尔,某条树枝上雪块悄然移动,扑通一声落在地上,反而强化了四周的寂静,就像一只孤独的鸟儿唧唧喳喳的鸣叫反而突出了他们散步的地方的幽深孤独。有一回,他们看见一头鹿从更高的山上跑下来找吃的。这是一只幼鹿,在黝黑的松树和白雪的映衬下,焦黄色的皮毛显得光彩夺目。这头小鹿离他们有50码,面朝他们,一只前爪轻轻地从雪地上提起来,小小的耳朵向前扑着,黄褐色的眼睛格外圆,而且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谁都没有动。小鹿斜着精致的脸蛋,好像带着礼貌的质疑看着他们。接着,小鹿不慌不忙转身离去,高高地抬着脚走出雪地,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精确,一路发出尖细的踩踏声。

下午,他们就去旅舍的主办公室,那里也当度假村的综合商店和饭馆用。他们在那里要了杯咖啡,然后随便跟过来的人聊聊天,顺便买些做晚饭用的食材,他们一般都是在小木屋里做饭吃的。

晚上,他们有时点亮油灯,读会儿书,但更多时候坐在壁炉前叠好的地毯上聊天说话,然后默默地看着圆木上火苗千变万化地飞舞,看着火光在对方的脸上飞舞。

一天晚上,他们在一起快要结束的时候,凯瑟琳平静地说,几乎是出神地说:“比尔,如果我们不曾拥有过别的任何东西,至少还有这一星期。这话听起来是不是挺孩子气的?”

“听着是什么没什么关系。”斯通纳说。他点点头。“这是真心话。”

“那我就想说,”凯瑟琳说,“我们至少有过这一星期。”

最后那天早晨,凯瑟琳把家具都摆顺了,开始慢腾腾又仔细地清理住过的地方。她摘掉戴的婚戒,塞在墙壁和壁炉之间的一条缝里。她尴尬地笑了笑。“我想,”她说,“在这里留下点我们自己的东西,留下点我知道会存放在这里的东西,只要这地方还存在。这样做可能挺傻的。”

斯通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把凯瑟琳揽在怀里,走出小木屋,踩着雪穿过去,向旅舍办公室走去,那儿将有巴士接上他们,带他们回哥伦比亚。

二月底的一天下午,第二学期开学后没几天,斯通纳接到戈登·费奇的秘书打来的一个电话,说院长找他谈谈,问他下午或者明天上午能否过来。斯通纳说可以——电话挂断后,他一只手按着话筒坐了会儿,接着又叹口气,独自点点头,然后下楼去了费奇的办公室。

戈登·费奇穿着长袖衬衣,领带松开着。他在转椅里向后靠着,双手交叉放在脑袋后面。斯通纳走进房间时,他和气地点点头,指着放在桌子旁边一角的那把包着皮革的摇椅。

“放松些,比尔。你最近怎么样?”

斯通纳点点头。“挺好。”

“课挺忙的吗?”

斯通纳干巴巴地说:“原则上是这样。课表排得满满的。”

“我知道,”费奇说,然后摇摇头,“我不能干涉到那个地步,你知道。但这真是太糟糕了。”

“没关系。”斯通纳有些不耐烦地说。

“唉。”费奇从椅子上直立起身子,双手交叉着放在前面的桌上。“这次让你过来没什么正事,比尔。我只想跟你聊会儿天。”

沉默了好久。斯通纳温和地说:“怎么回事儿,戈登?”

戈登·费奇叹了口气,接着忽然说:“好吧。我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跟你说说。有这么些流言蜚语。作为一个院长,这也不是我非得关注的事儿,可是——嗯,有时我还不得不关注,我想应该跟你说说——作为一个朋友,关心你——免得酿成什么严重的事儿来。”

斯通纳点了点头说:“什么流言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