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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吧。”费奇说。

“我知道,他恨我,”斯通纳超然地说,“可我从未想到——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会——”

“我也没有。”费奇说。他走到桌子旁边,沉重地坐了下去。“我毫无办法了,比尔。我真的无可奈何。如果劳曼克思找投诉的人,他们立刻会出现。后续的东西他绝对准备好了,你知道。如果什么话传到校长那里——”他摇摇头。

“如果拒绝辞职,你想会怎么样?如果我们就是拒不害怕呢?”

“他会对那姑娘下狠手,”费奇平静地说,“而且,可能你也会貌似无意中被拖进去。这很清楚。”

“那么,”斯通纳说,“看来好像没什么办法了。”

“比尔。”费奇说,然后又沉默不语了。他把头搁在紧握的拳头上,闷声闷气地说,“还有个机会。只有一个。我可以拦住他,如果你——如果德里斯科尔只要——”

“不行,”斯通纳说,“我觉得做不出来。说真的,我觉得做不出来。”

“见鬼!”费奇的声音有些恼火。“他算计得很准!想一想吧,你能怎么样?现在是四月,差不多五月了,一年的这个时间你能找到什么活儿可干?——就算你能找到的话?”

“我不知道,”斯通纳说,“有些事……”

“伊迪丝怎么办?你认为她会屈服吗?不吵不闹让你离婚吗?还有格蕾斯?如果你一走了之,在这个地方,对她会有什么影响?还有凯瑟琳?你会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会对你们大家产生什么影响?”

斯通纳不发一语,内心油然而起一种虚无感,有种凋谢、败落的感觉。他最后说:“你能给我一星期的时间吗?我得想一想。一个星期怎么样?”

费奇点点头。“至少我还可以拖他那么久。但不能再长了。很抱歉,比尔,你是知道的。”

“是。”斯通纳从椅子里起来站了片刻,试了试腿部沉甸甸的麻木感。“我会告诉你,等我想好了会告诉你。”

他走出办公室,踏进漫长走廊的黑暗中,步履沉重地走进阳光里,走进外面开阔的世界,无论他从哪里转过身,这个世界都像一座监狱。

多年以后,在那些离奇古怪的时刻,他会回想跟戈登·费奇谈完话后的那些日子,几乎完全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死人,除了顽强的习惯性意志,什么都无法让他焕发活力。但是他奇怪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意识到地点、人物,那几天从他身边流过去的事件。他知道,他向公众的关切展示的是一种掩饰自己处境的面貌。他还继续上课,跟同事打招呼,参加各种不得不参加的会——日复一日,他碰到的人没有一个觉得出了什么差错。

但是,从戈登·费奇的办公室出来的刹那,他就知道,从自己生命某个小小的中心滋长出的麻木深处知道,他生命的某个部分结束了,而且自己的这个部分离死亡如此之近,他几乎是从容不迫地看着它逼近。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在初春的午后明媚清新的温暖中穿过校园。沿着人行道边和前院里的茱萸树正鲜花盛开,在他的注视中像柔软的云朵般颤抖着,透明又细薄,即将凋谢的百合花芳的香气弥漫在空中。

当他走到凯瑟琳的公寓时又很开心,既狂热又麻木。他把凯瑟琳提的跟院长最近见面的事儿放到一边,他强迫她大笑,他心怀无法量度的悲伤看着他们最后欢乐的努力,就像生命利用死亡的躯体跳的一场舞蹈。

但是,他们最后仍然要说话,他知道。虽然他们说的话就像在知悉的隐私中一遍又一遍彩排过的一场表演。他们通过符合语法规则的惯用法来揭示那种知悉:他们从完成时向前推进——“我们现在很快乐,不是吗?”——再到过去时——“我们以前很快乐——比任何人都更快乐,我想”——最后抵达语篇的必然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