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廿二年•夏•上海(第3/39页)

“不是触电,是招了凉。”

也不理怀玉,只在房里自语:“我的浴袍呢?没一点点影子花。”

未几,她又道:

“唐。我淋浴去。来个热水澡。你自己倒一杯酒驱寒。”

当她出来的时候,见怀玉半杯琥珀色的液体,犹在晃荡中。她脂粉不施地出来,更像一个婴儿。

真是想不到,一离开了繁嚣,她胆敢变回普通人,还是未成长似的,脸很白,越看越小了。

他递她酒,她不接,只把他的手一拉,酒马上泼了一身,成为一道一道妖娆的小溪——完全因为那软闪的浴袍料子,半分水滴也不肯吸收了,只涓涓到底,她身子又一软,乘势把酒和人都往他身上揉擦,问:

“我吻你一下,你会变王子吗?”

怀玉挣扎,道:“对不起。”

段娉婷用她一阵轻烟似的眼神笼罩他,有点朦胧,不经意地一扫,怀玉就失魂落魄,不敢回过身来。她目送他逃走了。

逃到那浴室中,是浅粉红色的磁砖,他开了水龙头,要把酒和人都洗去。忍不住也揉擦一下,像她还在。

无意地瞥到浴缸的边儿,竟有她浴后的痕迹:有一两根轻鬈的短细的身上的毛发,偷偷地附在米白的颜色中。映进眼帘,怵目惊心,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心飞出去,眼睛溜过来,身体却钉住了。

也没足够的时间逃出生天,她自他结实的身躯后面,环抱着他——一只手便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嘴角挂上诡秘的笑容,看他如何下台?她感觉他的悸动……

她这样地苦苦相逼,他又怎么按捺得住?

浑身醉迷迷的,而且充满愤怒。如今他变成一头愤怒的青蛙了。

段娉婷自然感到怀玉的剽悍和急促。

他失给她,倒像一个新郎倌。

末了怀玉只是脸热。

但是唐怀玉已经完事了。

段娉婷不准他退出去,在他耳畔喃喃:“就这样……就这样……”

段娉婷用她的四肢,紧紧把他纠缠着,好像花尽毕生的力气——又像一个贪婪的婴儿,死命要吮吸母亲早已供应过的乳汁,不是基于饥,而是因为渴。

她抚慰着他:

“不要紧,再来。我们再来十遍、一百遍,我们还有一生!”

怀玉想不到他就范了。

他过去的岁月,他舞台上的风光,都是一出出的武戏,而武戏,是没有旦角的,一直没有,有了一个,为了情义,终于也没有了。如今他的生命中,段娉婷,她竟然肯如此地看待他,在他最困厄无策的时候。

他不是不感动的。

这样的窘境,又没有任何人明白,前路茫茫,只有她明白——然而,追究起来,还全是因为孽缘,要是那天没在乐世界的哈哈镜中,影影绰绰地碰上了……不知是谁的安排。哦,我唐怀玉已堕落成这模样了。

怎么回去面对乡亲父老?

段娉婷的手,横在他心上,压住他,令他呼吸困难起来,在这个飘溢着女人香味的、叫人忘却一切忧伤的小小世界里,他的心便伸出一只饥渴而淫欲的利爪,扒开了胸膛血肉,乘势抓向她的胸膛——东山再起了。

第二回比第一回凶猛得多。

她笑:

“双枪陆文龙?”

心里还有点怜惜的歉意。

“把你给带坏了。”

“我本来就是坏。”

“我要你更坏,更坏……”

他已经不可以完整地道:

“你……比我想象中淫贱!”

他的行动把这话道出来。

百感交集,都锁在情欲中间。她是他的第一位旦角。他是她的第一号冤家。二人陷入彼此的包围,存心使着劲,只争朝夕。

后来。

她着他:“你喊我名字——”

又问:“记得我本名吗?”

“秋萍。”

呀,她惊诧他竟然真的记得。看来,他是有心的。她又很高兴,他毕竟是有心的,不是因为自己的勾引。原来担忧着,心中一个老大的洞,便如情天恨海般被填补上了,一点一点地填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