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8/11页)

当晚,邦和我待天色全黑,各自带螺丝起子,出门干了一趟冒险活。我俩在住地周围踅摸了一遍,来到一栋公寓楼。楼旁有与酒仙少校住处一样的小车停泊处。即便有人从周边房子窗户往停泊处看,也看不到里面的车子,邦卸下一辆车前车牌,我则卸下其后车牌,用时不到三十秒。之后,回到家里,看电视,上床,睡觉。邦瞬即睡着,我则难以入睡。白天去唐人街,让我记起数年前在堤岸时与酒仙少校做的一件事情。当时,我俩去逮捕一个被疑为越共的男人。政治保安处掌握两份名单,一份灰名单,一份黑名单。越共嫌疑人原本排在灰名单上首位,后升级,虽被列在末尾,但终归入了黑名单。太多人告发他,说他是越共分子,因此,我们不能不“中和”(抓捕)他,少校当时就用了这两个字。他给我看整理出来的厚厚一叠有关该人的材料。他对外职业是米酒商,地下职业是赌场老板,业余职业是越共收税人。我们封锁了他的住地,在附近各条街上设置了路障,每条小巷派有巡逻。各后援分队开始在周边查验身份证件,以期顺便网到逃兵役的,少校则带队冲进米酒商铺子。他们推开米酒商妻子,冲到仓库,发现一道暗门,打开暗门,进入一间隐秘屋子。屋里,赌客们或掷骰子或打牌,赌兴正酣;米酒、热汤免费享用;女服务生个个衣着暴露。见警察冲进暗门,赌客和员工撒腿往后门跑,一队警察荷枪实弹早堵在那里。接下来的场面司空见惯:东窜西躲,歇斯底里,喊叫声,警棍击打声,丁零当啷手铐声,响成一片。混乱场面好不容易被平定下来,屋里只剩下酒仙少校、我和嫌疑人。我看到他,说不出的惊诧。我早将突袭透露给了敏,满以为这个越共收税人不会在场。

“越共?”这个男人挥着手嚷道,“开玩笑吧!我是生意人!”

“你的确是能干的生意人。”少校使劲拎起一个装垃圾用的袋子,里面满满是赌场现金。

“好吧,服你们了。”他一副认倒霉的样子,说道。他的上排牙齿外突,遮住了下排牙齿;一边脸上有颗玻璃弹珠大的痦子,上面冒出三根长长的据说可招好运的毛。“好吧,钱拿走,归你俩了。能为警察事业做贡献,我很开心。”

“简直是侮辱我俩。”少校用警棍狠狠地捅他肚子,叱道。“钱要交给政府,当你的罚金和补缴的税金,不是给我俩,对吧,上尉?”

“没错。”在这种场合,我知道该怎样演戏。

“不过,至于补交税金,那是两码事,对吧,上尉?”

“没错。”我无法帮助这个越共收税人。他在审讯中心关了一周,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也红一块黄一块。最后,我们的人认定,他不是越共特务,因为有他不是越共特务的铁证:他的妻子给酒仙少校送来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我恐怕当初弄错了。”少校塞给我一个装有我那份钱的信封,乐呵呵说道。那份钱相当于一年薪水。我一年薪水,得说清楚,其实根本不够一年花销。假设我拒收少校的钱,他会起疑心,所以还是将钱收下了。当时,我很想将钱用于慈善,亦即帮助那些困于贫穷的年轻貌美的女人。但是,我想起胡伯伯名言,以及父亲以耶稣名义对我的训导(他自己绝对言行不一)。无论耶稣还是胡伯伯,均清楚无误地阐明,钱使人堕落。君不见,亵渎神庙的高利贷者,剥削殖民地人民的资本家,更遑论贪图三十块银币犯下恶行的犹大。因此,我权当替少校赎罪,将钱捐给了革命事业,在教堂将钱交给了敏。“看看我们与之斗争的人是什么样子!”他说道。“圣马利亚,吾主之母,望为吾等罪身祈祷。”周边嗡嗡一片媪妪唪诵祷词声。“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最终胜利。”敏继续道,“敌人腐败,而我们清廉。”我说这些,是要证明,克劳德的推测没有错,酒仙少校的确是有罪之人。他可能不止于敲诈勒索,还有更大恶行。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做了更坏的事情,也不能说他比其他人更腐败,只能说,还真与其他人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