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第11/51页)

“任何人!每个人!他们的母亲,上帝。”

“我就是觉得很有趣,”斯科特说,“你们的头脑都是怎么运作的?我说过,我在沙滩上走路;我坐在咖啡馆里,盯着自己的杯子;我想着图像,想着颜色和多媒体。这东西对我来说很新鲜,这种电视投影。”

“你为什么要画这个主题?”格斯静静地问。

“好吧,”斯科特说,“其实我也不确定。我以前画风景,然后我开始往里面放东西,我猜我是在试图理解这个世界。年轻的时候,你期待生活会变好,或者至少你接受变好是有可能的说法。也就是说,生活是可操控的,只要你选定一条路,或者可能根本不是你选的。但是你知道有几个人是偶然登上顶峰的呢?他们可能只是偶然落入某个领域。但我落入的是波本威士忌的世界,还有我自己的浑蛋世界。”

“我要睡着了。”奥布莱恩说。

斯科特继续说,因为是格斯问起的,因为他问了,斯科特假定他是真想知道。

“人们早上起床,他们觉得又是新的一天。他们制订计划,他们走向选定的方向。但那不是新的一天,那是他们的火车脱轨或者飓风登陆或者沉船的一天。”

“或者飞机坠毁。”

“是的,这是真实的。而且—对我来说—也是一种隐喻,或者说它曾经是个隐喻—在十天以前。当时我以为画空难只是一种巧妙的方式,来掩饰我毁掉自己人生的事实。”

“所以你确实画了一张空难的画。”海克斯说。

“我们想看看。”奥布莱恩说。

透过车窗,斯科特看着男人把烟头丢进泥里,抓起他们的铁锹。他想起莎拉·吉卜林,她在8月的一个艳阳天里还迎合过他,无力地握手,敷衍地微笑。为什么埋在地下的是她,而不是他?他想起美琪,想起她的女儿,才9岁。她们两人都在大洋底下的某处,而他在这里,在呼吸,在讨论艺术,实际上讨论的是死亡。

“随时过来吧,”他告诉他们,“画都在那儿,你们只需要打开灯。”

他让出租车司机把他放在宾州火车站,琢磨着葬礼上有那么多的媒体,总会有人跟踪出租车。他推门进入车站时,看到一辆绿色的SUV停靠在路边,一个穿牛仔外套的男人冲出车外。斯科特快速走进地铁,下到市区3号车站的站台。然后他原路折回,挤向北线的站台。同时,他看到穿牛仔外套的跟踪者出现在市区站台的那一侧。那个跟踪者拿出一部相机,随着北线的列车呼啸而入,他看到了斯科特,举起相机想拍照片。列车刺耳地驶过斯科特时,他脚跟一转,没让对方拍到他的脸。他听到空气闸门的声音和地铁的叮当声,退步进门上车。他坐下,一只手挡着脸。门关上时,他透过张开的手指张望,列车驶出站台时,他瞥见远处轨道旁穿牛仔外套的人仍举着相机,祈祷能拍到一张照片。

斯科特向上城区坐了三站,然后出地铁,搭巴士进市区。他现在身处一个新世界,一个满是冲突的城市,充满怀疑与不信任。这里没有地方做抽象思考,没有地方玩味事物的本质,这是在汹涌的大西洋里死去的另一样东西。作为一个艺术家,就是要同时活在世界里,又与世界隔离。一个工程师看到形式与功能,一个艺术家看到的是意义。对工程师来说,一台烤面包机是机械部件和电力组件的排列,它们合力把热度应用到面包上,生成吐司。对艺术家来说,烤面包机不单纯是机电组合,它是一台舒适创造机,是住所里很多机械盒子中的一个,能创造出家的幻觉。拟人化地说,它就是一个下巴固定的男人,从不厌倦地进食。打开他的嘴,放进面包。但可怜的吐司·欧文先生啊,他是个不管吃多少,都永远不会真正被喂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