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第8/9页)

“小时候,白天牵着我在锦洛的大街小巷到处走,一副怕我被别人欺负的样子。书院里那个被你教训过的吴野,你还记得吗?”

他将她放床上,自己坐在床沿,看着夏月。

她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如今我都长大了,为什么你的手还是这么小,所以应该换我来保护你了。”

子瑾神色一黯。

“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了。

“要不是我突然对你做出那种事情,你怎么会跑出去。

“所以才……

“我明明从那个地方过了好多回,都没有听见你叫我。

“如果我不是个聋子,如果我听得见声音,如果我不是现在这副样子。”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子瑾的心中升起一种莫大的悲哀,声音都开始颤抖。

他第一次为自己的这种残缺感到一种铺天盖地的悲哀。

就算是以前别人指着他的背影嘲笑,他也是不怎么介意的。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漫长的自言自语最后化作痛入心扉的自责。

坐到深夜,衣裳的湿气也去了大半。

他乏极了,可是一合眼就会想到傍晚的一幕幕。

半宿难安,又不敢动,怕手掌一挪就惊动了床上的夏月。

很少见她有那么安静的时刻,仿佛眼泪流得让心都枯竭了,他也是一步也不敢离开让她独处的,怕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现今,她好不容易才合上眼帘,似乎是睡了,鼻息很安稳。

忽然,他的喉咙有些发痒,很想咳嗽,深深地吸了口气也憋不下去,只得用左手捂住嘴,压住声音闷咳了一下。

这一咳成了昔日旧病的导火索,引得呼吸一阵紊乱,脸色顿时大变,不禁弯下腰,吃力地喘息起来。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也用劲全身力气控制着那只与夏月牵在一起的右手,竭力地让它不动,以免让熟睡中的她察觉。

但是喘息越来越重,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所以更不能为了缓解疼痛而一味地弓着身子,于是左手抖着撑住桌沿,然后缓缓地将上身直立起来,努力让呼吸更顺畅。

不过这样每一个刹那都是煎熬,更莫说要他用意志力直起身体,手指一紧,右手再也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她察觉到这动静,惊恐地睁开眼睛,然后看到发病的子瑾,一时间又急又气,刚干的泪痕又湿了。

他满脸冷汗,嘴唇紫青,喘得根本无法说话。但见夏月一脸急躁,他费力地抬臂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喘息良久,那几口气终于缓下来。

第二日回到家中,子瑾只说因为下雨在外留宿了一夜。

而后,两个人各自大病了一场。

子瑾对于那夜的事闭口不言,仿佛它在夏月身上从未发生过。他越是回避,夏月反倒越是沉默,对子瑾竟然也疏离了起来,也不大和人说话。

“小姐……”荷香眼见夏月性情大变,有些蹊跷。

“嗯?”她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绣品,半天没刺下一针。

“我……我想说件事。”

“嗯。”

“去年冬天小姐害风寒的时候……”荷香吞吞吐吐,“我端药进你屋见到少爷……少爷他……想亲你。”

她是个藏不住东西的小姑娘,这事情一直在煎熬着她,现在好不容易下决心将它说出来,却没想到夏月并不吃惊,淡淡地“嗯”了一下,连手中的针线活都没放下,令她大为诧异。她殊不知,在这背后已经发生了怎样一件让子瑾终生懊悔的事情。

半晌以后,夏月才抬头:“荷香,无论遇到何事,他都是我的弟弟。所以以后这等事都不必再提了,他还是个孩子,只是担心我才不禁有了妄为的举动,总归是不懂事罢了。”眼眸中无半点波澜,心中早就明白,兴许是他们俩从小腻在一起,相互之间过于依赖,才恍惚给他一种爱情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