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8/41页)

“香烟现在是一角七分钱吗?”

比夫等待着,米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醉鬼在柜台上把那些零钱码成一个小堆,依旧用他那只脏兮兮的大手护着。他缓慢地拿起一个分币,轻轻把它扔下。

“五厘给种植烟草的穷白人,五厘给卷烟的傻瓜,”他说,“这一分钱给你,比夫。”接下来,他眯缝起眼睛,试图看清那个五分币和角币上的铭文。他不停地推着两个硬币画圆圈。终于,他推开了它们。“这是献给自由的谦卑敬意。献给民主和暴政。献给自由和强盗行径。”

比夫平静地捡起那些钱,扔进了钱柜里。米克看上去似乎想再待会儿。她长时间地注视着那个醉鬼,随后,她把目光转向了屋子的中间,哑巴正独自坐在那里的一张桌子旁。片刻之后,布朗特也时不时地朝相同的方向扫视着。哑巴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面对着他的那杯啤酒,用一个烧过的火柴棍懒懒地在桌子上画着。

杰克·布朗特首先开口。“真逗,过去三四夜里我老是在睡梦中见到那家伙。他不会丢下我不管。你是否注意到,他好像从不说话。”

比夫很少和一个顾客讨论另一个顾客。“没错,他从不说话。”他敷衍了事地答道。

“真逗。”

米克把重心从一只脚转到另一只脚上,把那包烟塞进短裤的口袋里。“你要是对他有所了解的话就不会觉得古怪了,”她说,“辛格先生和我们住在一起。他的房间就在我们家里。”

“是么?”比夫问道,“我声明——我并不知道此事。”

米克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答道:“当然。他已经和我们一起住了三个月。”

比夫放下他的衬衫袖子,再小心地把它们卷上去。米克离开餐馆时,他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即使在她离开几分钟之后,他还在笨手笨脚地整理着他的衬衫袖子,盯视着空荡荡的门道。随后,他双臂抱胸,再次转向那个醉鬼。

布朗特重重地靠在柜台上。他那双棕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湿润,睁得大大的,表情有些茫然。他像山羊一样臭烘烘的,很需要洗个澡。他那被汗水湿透的脖子上布满污渍,脸上有油污。他的嘴唇又厚又红,褐色的头发乱蓬蓬地耷拉在脑门上。他的工装裤太短,他不停地拉扯着裤裆。

“伙计,你也该懂点儿事了,”比夫终于开口说话,“你不能这副模样到处瞎逛。我真奇怪,你怎么没有被当作流浪汉给抓起来。你应该醒醒酒。你需要洗一洗,头发也该剪剪了。圣母她老人家在上!你不适合在人群当中瞎逛。”

布朗特怒目而视,紧咬着下嘴唇。

“嗨,别发火,消消气。照我说的去做。去厨房,让那黑孩子给你倒一大盆热水。叫威利给你一条毛巾和足够的肥皂,好好把自己洗洗。然后吃点儿牛奶吐司,打开你那个行李箱,穿上一件干净衬衫和一条合身的裤子。明天就能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干你打算干的任何工作,事情就会走上正轨。”

“你知道你能做什么,”布朗特醉醺醺地说,“你只能——”

“得了吧,”比夫平静地说,“不,我可不能。眼下你只要规矩些就行。”

比夫走向柜台的尽头,拿回两杯生啤。醉鬼笨手笨脚地端起自己那杯,以至于啤酒在他手里泼出来了,弄脏了柜台。比夫津津有味地品尝着他的那一份。他紧盯着布朗特,眼睛半睁半闭。布朗特并不是个怪物,尽管你第一次见到他会留下这样的印象。这就像他身上有某种畸形的东西——但是,当你仔细观察他的时候,他的每个部位都很正常,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因此,如果这种差别不是身体上的,那多半是心智上的。他就像一个在监狱里服过刑的人,在哈佛大学上过学的人,或者在南美洲与外国人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的人。他就像是去过别人不可能去的地方,或者做过别人不可能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