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背离:烧刀子(第5/9页)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这是唐朝女诗人李季兰的《八至》,少时初读来,忖度不出诗中有何种况味,只觉这八个“至”字读来清新可爱,颇为新鲜。

如今经历渐丰,再读来却大有不同。这不过是一个个浅显而至真的道理,竟然能让人读出沉甸甸的悲凉。

东西是两个相对的方位。在这地球上,任意两个物体不是南北走向就必会有东西之别。所以“东西”说近也近,可以间隔为零,如背靠背的两个人,正是“至近”之谓。而若在天涯海角无穷远处,仍不外乎一东一西,所以说远也远,则是“至远”。

清溪不比江河湖海,“浅”是实情,然而水流缓慢清澈的溪流,可以倒映云鸟、涵泳星月,形成上下天光,令人莫测其浅深,因此也可以说是深的。

而日月高不可测,遥不可及,自不必说。末句“至亲至疏夫妻”才是全诗的症结所在。

夫妻是世界上相互距离最近的,因此是“至亲”,但是,那些同床异梦的夫妻在心理上却隔着天涯海角的距离,因此为“至疏”。这李季兰极为冷峻地道出世情之真、之残忍,却又不负责给人安慰。

那时,李婉被郭氏不容,独居永年里,孤苦无依。而贾充和李婉的两个女儿在贾充面前哭着求他,希望他去看李婉一眼,但贾充依然冷心冷眼,不为所动。曾经如同胶漆的情深,到如今竟连陌生人都不如,当真是“至亲至疏夫妻”。

电影《巴黎,我爱你》中,有一段台词是这样说的:“听着,有些时刻生活呼唤着需要有变化。一个变化。就像是四季一样。我们的春天是完美的,但是夏天已经结束。很长一段时间。并且我们想念着秋天。现在突然地,变得寒冷起来。太冷了以至于把万物都冻僵了。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们的爱陷入冬眠,它被雪花惊醒了。但是那些还在雪中沉睡的东西,并没有意识到死亡。请珍重。”

这台词仿佛就是在告诉我们,爱情也一样要经历四季的转换。纵使春花迷眼,夏日灼烈,秋风动人,总有一天我们都要走进无情的冬,将所有的爱情冻到脆硬,一碰就碎成屑。

行至此,对爱情一事不免意兴阑珊,若是可以,倒不如学学那见惯俄罗斯大风雪的茨维塔耶娃,她的爱既热烈却有着别样的洒脱和淡然,她是这样对说的: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响声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在黄昏,

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笛声,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爱我,

我也不会在意。

相思已是不曾闲——蜀妓《鹊桥仙》

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多应念得脱空经,是那个先生教底?

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功夫咒你。

大学时,一位老师给我们讲了一个她和女儿的故事,让我至今难以忘怀,时不时就拿出来想一想。

老师生下女儿后一直忙于进修,所以女儿出生后就一直住在外婆家。那天下课,她见时间还早就去看女儿。到的时候女儿正在吃饭,这时一个电话打来,让她马上回学校,她只来得及亲了女儿一口,就往外走。

这时,女儿端着小小的饭碗,忍着泪,愤愤地对她说:“你这样来了又走,折磨谁呢?”

她听到这句话,愣在当场,但是什么也没说,还是出门了,出门后却一个人哭起来。

老师在跟我们说这件事时,表情是隐忍的。她说:“我们总是随心所欲地来了又去,却不知别人因你而受了多少伤害。我以为看女儿一眼,就能缓解我对她的想念,但对于她,我这样来来去去却是一种打扰,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