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留下(第9/15页)

当然了,他回答说他做不到。

卡特琳频频喊她,问几点了。她调高音乐盒的声音。鲍玲急忙赶到卧室门口嘘她,让她小声点,不要吵醒玛拉。

“要是你再这么玩它,我就要没收了,知道了吗?”

不过玛拉已经在婴儿床里发出动静,接下来几分钟,传来卡特琳轻柔、鼓励的说话声,显然是为了让妹妹彻底醒来。音乐声也迅速被调高又调低。玛拉开始摇晃小床的栏杆,爬起来,把奶瓶丢到地上,发出细声细气的哭泣,除非妈妈赶来,否则哭声会变得越来越凄惨。

“我没吵醒她啦,”卡特琳说,“她自己醒的。雨停啦。我们能去海滩吗?”

她说得对。雨停了。鲍玲给玛拉换了尿布,吩咐卡特琳换上游泳衣,找出她的小沙桶。她自己也换上游泳衣,外面套上热裤,免得还在海滩上时家人就回来。(“爸爸不喜欢有的女人穿着泳装就直接走出小屋,”布莱恩妈妈叮嘱过她,“我猜想我和他真是旧时代的人啦。”)她抓起剧本想随身带着,又放下了。她害怕自己会埋头其中太长时间,以至于疏于看护孩子。

她脑中涌现的想法,关于杰弗里的,其实根本算不得真正的想法—更像她体内涌现的各种反应。她坐在海滩上时(竭力待在一丛灌木勉强的阴影中,以便遵照杰弗里的叮嘱,保住她的苍白肤色),她拧干尿布的时候,或者她和布莱恩去看他父母的时候,这都会发生。玩棋盘游戏的时候,玩字谜游戏的时候,打牌的时候也是。她会若无其事地聊天、倾听、干活儿、照管孩子们,同时关于她的秘密生活的回忆像一场大爆炸一样震动着她。旋即一股暖流涌出,她的空虚被宽慰填满。可这不会持久,愉悦会渐渐漏光,她会感觉像个发了横财又突然失手,相信好运再也不可能回头的吝啬鬼一样。思念牢牢纠缠住她,逼着她计算起天数。有时她甚至会将一天划分为各个小段,以便更精确地计算时间的流逝。

她想编个什么理由,到坎贝尔河去,找个电话亭,给他打电话。小屋没电话—唯一一部公共电话安在门房大厅。但她没有杰弗里干活的旅馆的电话号码。此外,她晚上不可能开溜到坎贝尔河。她担心如果白天打电话到他家,他妈妈,那个法语老师,会接电话。他说过他妈夏天很少出门。只有一次,她坐轮渡到温哥华去了一天。杰弗里曾给鲍玲打电话让她过去。那会儿布莱恩在上课,卡特琳在参加游戏小组。

鲍玲说:“不行。我要照管玛拉呀。”

杰弗里说:“谁?哦对不起。”然后是“你不能带她一起来吗?”

她说不能。

“为什么不能?你不能带点什么来让她自己玩吗?”

不行,鲍玲说。“我做不到,”她说,“真的做不到。”推着宝宝展开一场罪恶的远行,她觉得太过危险了。进入一幢洗涤剂不曾搁到高高的架子上,各种药丸和咳嗽药水、香烟和纽扣都没有收好的房子,即便没中毒或噎到,玛拉也会储藏起一枚定时炸弹—对于在一幢奇怪的房子里遭到的奇怪的冷落、一扇紧闭的门、门那头传来的声响的回忆。

“我真想要你,”杰弗里说,“真想要你在我床上。”

她又一次虚弱地说:“不行。”

他的话不断回荡在她心里。真想要你在我床上。他的声音里有种半开玩笑的急切,不过也有一种毅然决然,一种当真的感觉,仿佛“在我床上”这个说法意味深长,所谓的床指向的是一种更为宏大、并非仅仅涉及物质的维度。

她的拒绝—它标志着她已经深陷于任何人都会认定属于她的真正生活—是否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