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 革命(第12/18页)

“男人,男人。”

“你诅咒那一天,”图尔斯太太说,“你来的时候带的衣服还挂不满一根钉子。”

毕司沃斯先生被击中了要害,一下子语塞。“我事先警告你。”他最后只好重复说。

“我事先警告你。”图尔斯太太说。

“我先警告你的。”

接下来一阵突然的沉默。随后从客厅里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愉快的交谈声,一直沉默不响的楼下寄宿的学习者们开始窃窃私语。

“呵!”隔壁的女人说:“我真是多管闲事。”

格温德拍拍毕司沃斯先生的肩膀,笑了一下,离开房间。

楼下的私语声平息下来。从院子里透进百叶窗的灯光在房间里留下带状的光束,随后熄灭了。客厅里的笑声渐渐减弱了。人们带着轻微的嘲讽清嗓子,以不言而喻的默契轻笑着。地板上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还有耳语声。随后灯灭了,房间一片黑暗,整座房子陷入一片寂静。

他们平行地躺在床上,不敢动一下,害怕打破这沉默,在黑暗和静谧中几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久,静止不动的状态让孩子们累了,他们不耐烦起来,转而下了楼。

早晨,刚刚的惊骇会显露出完全的后果。

他们醒来时觉得很不自在。他们几乎立刻就记起了发生的一切。他们彼此躲避着。他们仔细聆听,在咳嗽和吐痰声、水龙头的流水声、持续的拖沓的脚步声、扇煤炉的声音、厕所抽水马桶尖锐的嘶嘶声中,他们想要分辨出图尔斯太太和奥华德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但楼上一直很安静。后来他们得知奥华德那天很早就去多巴哥做为期一周的旅行。毕司沃斯先生的孩子们本能地想要立刻离开房子,想从房子逃离到学校和街上那别处的现实中去。

怒火压抑着毕司沃斯先生,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现在他甚至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耻辱,对整件事情感到耻辱。但是那种自从他听说奥华德要从英国回来时就折磨他的心神不安消失了。他发现忽视恐惧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洗完澡之后就又觉得精神抖擞,甚至有些飘飘然。他也急切地想要离开这房子。离开的时候他禁不住同情不得不留在这房子的莎玛。

姐妹们如同受到了惩戒。她们没有惹麻烦,因此她们相信自己的权益是正当的;虽然她们听说了奥华德气愤的离去,她们都觉得丢脸和害怕,但是每个姐妹都相信自己对奥华德是特别的,每个人对莎玛都既谴责又退缩不前。

“那么,姨妈,”那个从前练柔术的苏妮蒂说,“我听说你要搬新房子了,好家伙。”

“是的,亲爱的。”莎玛说。

阿南德在学校开始为艾略特、毕加索、布拉克和夏加尔辩护。那个从前在阅读室里的《笨拙周报》和《插图版伦敦新闻》中夹上《苏联周报》的他,现在声称他不乐见共产主义。他的用词让人觉得古怪,但是因为欧洲和美国的杰出知识分子现在流行宣布脱离共产主义,阿南德的举动正好与此吻合,因此没有引起什么异议。

在被《特立尼达卫报》雇用后不久,毕司沃斯先生有一天深夜去市中心采访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中间有很多经常在海军广场睡觉。“那个难题,房子的问题。”他这样开始他的文章。虽然这些词被伯耐特先生删去了,毕司沃斯先生却喜欢这些词的韵律,始终不能忘怀。那天早晨这些词一直在他的脑子里鸣响;他小声地重复着哼唱它们;在办公室的周一例会上,他表现得异常活跃而且多话。会议结束后,他来到圣文森特街那间装饰着欢乐壁画的咖啡馆,坐在吧台边,等候着他认识的人们。

“我接到要我搬家的通知,伙计。”他说。

他轻描淡写地说,期待得到关心,但是对方也和他一样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