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第10/20页)

“但你病了。”

“站得起来就没病。走得动就没病。穿衣服。”

“曼也在被查禁的名单上吗?”皮姆一边套上衣服一边问。

“从来没有。”

“那他为什么是白痴?”

欧林格先生提供了一件足以绕艾塞尔身体两圈的雨衣。山先生提供了一顶黑色宽边帽。欧林格先生用他的破车载他们到门口,早到了两个小时,他们在后排找了位子坐下,虽然大厅还没满座。演讲结束后,艾塞尔带皮姆到后台,敲更衣室的门。皮姆并不喜欢托马斯·曼,直到此时。

他觉得曼的演讲过于雕琢和笨拙,尽管他已经看在艾塞尔的分上尽力欣赏了。但此时,上帝本人就站在面前,高大清瘦,像梅克皮斯舅舅一样。

“这位年轻的英国贵族想和您握手,先生。”艾塞尔在山先生的那顶宽边帽下充满权威地宣达。

托马斯·曼看看皮姆,然后看看因发烧而显得如此苍白纤弱的艾塞尔。托马斯·曼蹙眉看着自己的右手掌,似乎怀疑它能否承受贵族一握的压力。他伸出手,皮姆握住,等待曼的天分流进他体内,就像你在火车站可以买到的那种电击器一样——握住把手,让我的能量唤醒你。没事发生,但艾塞尔的热情已足供他们两人享用。

“你摸到他了,马格纳斯阁下!你有福了!你永生不灭了!”

一周之内,他们存够了钱搭火车到达沃斯①去造访托马斯·曼罹病灵魂的圣地。他们躲在火车的盥洗室里,皮姆站着,戴着贝雷帽的艾塞尔耐心地坐在马桶上。售票员敲门大叫:“请出示车票”②艾塞尔装出女孩的痛苦啜泣,把他们仅此一张的车票从门下塞出去。皮姆等着,他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售票员的足影。他感觉到售票员弯下腰,他听到他直起身子时发出的低声埋怨。他听见咔嚓一声,感觉像是他自己的神经断裂一样,接着就看见打了一个洞的车票再次从门下现身。

①Davos,瑞士山区著名疗养地,托马斯·曼于1912年陪伴罹肺疾的妻子凯蒂亚在此地疗养期间托马斯·曼也生病,病中开始动笔写作其代表作《魔山》。

②原文为德语。

足影往前走。你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皮姆赞叹地想,两人默默握手。你就是靠着这些把戏到瑞士来的。在达沃斯的那天晚上,艾塞尔一五一十地告诉皮姆他从卡斯贝德到伯尔尼的梦魇旅程。

皮姆觉得骄傲且富足,因此断言托马斯·曼是全世界最好的作家。

亲爱的父亲——他一回到阁楼就欢欣鼓舞地写道——我在这里非常愉快,而且得到第一流的教导。我无法形容我有多么怀念你洞察世故的建议,也无法形容我多么感激你决定送我到瑞士来上学。今天我见到几位似乎对生活有完整了解的律师,我确信他们对我未来的生涯必有帮助。

亲爱的贝琳达:现在我已下定决心,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转。

就在此时,还有你这个老好人,是不是,杰克?杰克,另一个战争英雄,杰克,我脑海的另外一面。我会对你描述你是谁,因为我已不再期望我们所认识的是同一个人。我会对你描述你对我的意义,以及我对你做的事,同时,也会尽我所能解释为什么,因为我很怀疑我们对事情与人格的诠释是否一致。我非常怀疑。对杰克来说,皮姆只是另一个小情报员,是他正筹组的私人军团增添的一员,未驯服,当然也未训练,但缰绳已稳稳地绕在他脖子上,心甘情愿走长路去找他的大块糖。你可能不记得——你何必记得呢?——你如何选择他,向他提出你的建议。你所知道的只是他是“公司”喜欢的那一类型,是你喜欢的,也是部分的我所喜欢的。短发,一口典雅的英语,精通外语,优秀的乡间公学校。比赛好手,了解纪律。不矫揉造作,当然更不是你们那些知识分子色彩过重的成员。头脑冷静清晰,是我们的一员。小有毛病,但不太严重,父亲是个小暴君——你从不费事去查瑞克的底细,这就是你的作风。而除了在英国教会,圣乔治的旗帜在中立的瑞士微风中胜利飘荡的英国教会之外,你又能在哪里会晤这位明日的典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