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第9/20页)

“他怎么了?”皮姆问欧林格先生的医生,越过他的肩头偷看,想认出他写的处方。

“他的毛病啊,马格纳斯阁下,是因为被英勇的英国人炸弹击伤。”艾塞尔在床上粗鲁地说,声音颇不寻常地带刺。

“他的毛病就是有半个英国弹壳塞进他屁眼里,而且还拉不出来。”

医生不仅誓言守密,也誓守缄默,友善地拍拍皮姆就离开了。

“也许你就是那个对我开火的人,马格纳斯阁下。你在诺曼底登陆,或许?也许你还率队入侵?”

“我没做过这样的事。”皮姆说。

因此皮姆再次成为艾塞尔的双腿,帮他拿药和雪茄,替他煮饭,在图书馆里尽量搜罗书籍好大声念给他听。

“别再念尼采了,谢谢你,马格纳斯阁下。

我想我们已经听够了暴力的清洗效果。克莱斯特(Heinrick von Kleist,1777-1811,德国剧作家)没那么糟,但你读的方式不对。你应该大声嘶吼着读克莱斯特。他是普鲁士官员,不是英国英雄。找些画家吧。”

“哪些?”

“抽象主义派。颓废派。犹太人。任何堕落的或被查禁的人。让我远离这些疯狂的作家。”

皮姆和欧林格太太商量。

“那么你应该问图书馆员,找那些纳粹不喜欢的人,马格纳斯。”

她用掌控一切的声音解释说。

图书馆员是个移民,打从心底了解艾塞尔的需求。皮姆带回克利(Paul Klee,1879-1940,瑞士抽象派画家)和诺尔德(Emil Nolde,1867-1956,德国表现主义画家)、科柯什卡(Oskar Kokoschka,1886-P980,奥地利表现主义画家)和克里姆特(Gustav Klimt,1862-1918,画家,奥地利装饰主义运动的代表人物)、康丁斯基(Wassily Kandinsky,1866-1944,俄国表现主义画家)和毕加索。

他翻开画册和目录竖立在壁炉架上,让艾塞尔不必挪动头就看得见。他翻页,大声念出标题。有女人来时,艾塞尔还是打发她们离开。

“有人照顾我了。等我好一点再说。”皮姆带来马克斯·贝克曼(Max Beckmann,1884-1950,德国表现主义画家)。他带来斯坦因伦(Alexander Steinlen,1859-1923,瑞士奋法国新艺术画家),然后是席勒(Egon Schiele,1890-1918,奥地利表现主义画家)和更多的席勒。第二天,作家又恢复地位。皮姆带来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1898-1956,德国诗人与剧作家)和祖克梅尔(Carl Zuckmayer,1896-1977,德国作家)、图霍夫斯基(Kurt Tucholsky,1890-1935,德国作家)和雷马克(Erich M. Remarque,1898-1970,德国作家)。

他大声读,一读数小时。

“音乐。”艾塞尔下令。皮姆借来欧林格先生的手摇留声机,播放门德尔松和柴可夫斯基,直到艾塞尔睡着。他狂乱兴奋地醒来,汗水如雨滴滑落,开始说起一次穿越雪地的撤退,盲目地拖着瘸腿前进,血液在伤口里冻结。

他谈到一家医院,两个人挤一张病床,死人就躺在地上。他要水。皮姆拿水来,艾塞尔双手捧住玻璃杯,猛烈摇晃。他举起玻璃杯,直到双手僵硬,然后抽搐地低下头,让嘴唇抵住杯缘。接着,他像动物般吸吮,水花四溢,但他那双炽烈的眼睛仍保持警戒。他提起腿,水泼洒一身,摇摇颤颤愤怒地坐到安乐椅上,让皮姆帮他换床单。

“你在怕谁?”皮姆再次问,“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

“那我一定是怕你。角落里怎么有只狮子狗?”

“那是巴斯托先生,它是只松狮犬,不是狮子狗。”

“我以为他是恶魔。”

直到有一天,皮姆醒来之后发现艾塞尔穿戴整齐地站在他床边。

“今天是歌德的生日,下午四点。”他用出身于军旅的声音宣布道,“我们必须进城,去听白痴的托马斯·曼(Thomas Mann,1875-1955,德国作家,1928年以《布登勃洛克一家》获诺贝尔奖,为德国”抵抗文学”代表人物,后遭希特勒撤销国籍,流亡瑞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