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套娃(第4/13页)

玛塞拉险些对夏黛说,要是她父亲就在周围,请指给他看,“好认识一下我的岳父”,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必须抑制好奇心:一旦明白了他不认识卡扎利斯先生,那姑娘就能轻易推断出他没受到父亲的邀请,是个闯入者。“谁知道呢,”他对自己说,“说不准,一瞬间我就会失去自己正要得到的一切。”

经过了舞会之夜,紧随其后的是夏黛和玛塞拉的每日相会,而约会很快就发展到激情四溢的程度。她通过言语和举止传达出的爱意,慢慢地让玛塞拉这只“多疑的老狐狸”坚信,他们正走在通往婚姻的道路上。“我还能奢求什么呢,”他自语道,“这姑娘十全十美,跟她在一起生活很快乐。”他肯定地告诉我:

“我从来没听她说过一句蠢话。可能只有一件蠢事,她该受责备,就是生态那一套。不过我想,那究竟是不是件蠢事,我自己也吃不准。我只能说,就算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个可怜的星球,我也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但话又说回来,夏黛的态度证明她做人正派。真叫人没法相信:她决心挑战自己的利益。挑战我们的利益。这要是落在我头上,卡扎利斯先生百万家产里的哪怕一个法郎,我也不会放弃,不过钱多得很,就算工厂歇业,夏黛和我还是能过上奢华的日子,用不着为下半辈子操一点心。我不知道说清楚了没有:如果她不在乎缩减自己应得的遗产,那我也不在乎——当然要在理智的限度以内。”

接下来那段日子叫玛塞拉无法忘怀。虽说每天晚上都睡在艾克斯莱班的旅馆里,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和夏黛一起度过的,或在尚贝里,或到萨沃亚远足。萨沃亚是法国最美的地方之一。他们一同游览阿讷西湖,到过沙尔梅特、贝利诃、科隆日,科隆日有一座古堡,还到过沙莫尼山谷和默热沃。在一张地图上标注了他们巡游过的城市与村庄之后,夏黛断言:

“一个人要想深入了解自己的故乡,没有什么比跟一位异国人谈恋爱更好的办法了。”她还经常加上这类评语:“咱们还没在埃维安做过爱呢。”

在夏黛的朋友圈里,玛塞拉的地位被众人承认,也受人尊重。他常对自己说:“我真走运。”只有一件烦心事会时不时让他突然担忧起来:他的钱包还能坚持多久?夏黛实际上没有付钱的习惯(一些有钱的女人就是有这个特点,这也时常伤害男性的自尊)。在每日午后令人艳羡的兴奋和每个夜晚急迫的睡梦之间,没有多少时间留给玛塞拉忧虑。况且,旅馆住宿和酒店用餐,合起来的总数叫他担惊受怕,但每次分开付账时,他又感到自豪不已。

当然,夏黛贡献给生态组织的几个小时,他们不是在一起度过的;但事后,那姑娘总会开诚布公地给他复述针对她父亲工厂的每一项抵制活动。有一次,她讲到工会的激进分子正在散发恐吓信。

“恐吓谁?”玛塞拉问。

“当然是我啊。也寄给了可怜的邦雅曼叔叔,我就这么称呼朗格勒里。”

虽然恐吓信和累计起来的花销都足以令人忧惧,但这段时期还是非常惬意的。人生路途凯旋行进,让玛塞拉多少有些惶惑了。

“你肯定明白,我不大能接受这种状况。”

“我不明白。”

“当然啦,是出于迷信。我比艺术家还要迷信,而且觉得我的幸运星也可能会带来噩运。那时候我很幸运,真走运,”他念叨着,好像忘掉了他的迷信法则,“或者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夸大其词?这样一个女人,容貌像家产一样傲人,竟爱上了我,随时准备向我证明她用情有多深,还向每个愿意倾听的人讲一讲我们的结婚计划……我只害怕一件事,自然就是担心婚礼不能及时举行。我的意思是,在我把法郎花光以前。其实纯粹是命运巧合把这位在哪一点上都堪称完美的女人送到了我眼前。如果有人提醒我,仅是夏黛那辆德拉哈耶跑车的汽油费就花了我那么多钱,我肯定要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