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套娃(第6/13页)

他寻思道:“与富有的女人相处,假如男人轻率潦草,女人就会占据男人的地位。证明一下男子汉的勇气,兴许能把事情纠正过来。”

在这个无眠之夜,恐惧多次重现,他也多次将它压制下去。天将破晓时,他忽然想到既然卡扎利斯先生、植物学家和动物学家都准备潜水,那么风险也不会太大。借着这个宽慰人心的念头,他试图小睡一会儿。可醒来时,他又自语道:“可是夏黛不愿朗格勒里下去,卡扎利斯也不愿让他女儿下去,她可是比一匹马驹还壮啊。”不过,这种想法并不能证明在内心深处他不爱夏黛。它所能证明的,无非是我们全都了解的一点:恐惧叫人恼怒。

闹钟在六点钟响起。玛塞拉探身朝窗外望去:天还黑着;下着雨;树冠在一阵阵强风里颤动。“这种天气,说不定实验会中止。但愿如此。”

他洗了澡,梳头时抹上润发油,穿戴整齐。旅馆为他供应早餐时耽搁了一会儿。送早餐的不是平时那位女士,而是通常担任旅馆行李员的小厮。

“还有别的东西,”那男子说道;他匆匆离开房间,回来时拎着一个鼓胀的包裹。“他们把这个留在门房了。给您的。”

行李员刚一离开,玛塞拉就拆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套潜水服以及蛙人的脚蹼和面罩。“说明计划照常进行,”他嗓音颤抖地念叨,“显然,如果一直是这种坏天气……不,我不该再抱什么幻想了。”仿佛要确证宣言似的,他穿上潜水服,而后走到镜子前。“还是吸烟衫好些。”他嘟哝着,开始吃早餐。咖啡是温的。“谁在乎呢。既然不是我的错,那我就七点钟之后再到,也许卡扎利斯不喜欢等人。我不该再抱什么幻想了。”当他用羊角面包蘸牛奶咖啡的时候,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想法虽荒唐,却湿润了他的双眼。“这说不定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羊角面包了。”他喃喃自语,充满柔情地端详着面包。

交还钥匙的时候,菲丽希塔——旅馆女主人叫这个名字——打趣说:

“这个钟点去参加假面舞会吗?”

“替我保密,”玛塞拉答道,“等一会儿,我就要潜水到湖底去了,去收集污染的证据。”

可怜的跛足女人一脸错愕。

“干吗要去?他们付给你许多钱吗?”

“什么也没给。”

“想听我的意见吗?要是我,我才不会下去呢。我们镇上这座可爱的湖有多深,你是不知道。得有好几百米。别下水了;如果你一定要参加这个愚蠢的活动,千万记住我告诉你的话:慢慢下潜,再慢慢上来。记住了:你要是急急忙忙的,脑袋就会爆炸。”

碰头地点是人们说的“大船港”旁边的一家餐馆。他赶到时,目力所及只瞧见一个水手,他叼着烟斗,穿着蓝色外套,头上是一顶带红穗子的便帽。“就算是湖上的水手,这身打扮也太俗套了。”玛塞拉心想。看水手抽烟的样子,心里应该不大痛快。他朝玛塞拉走过来,问道:

“你也是考察队的?我可不敢祝贺你。谁要是像今天这种天气还得出航,在这儿不算走运,”他摸了摸额头,见玛塞拉没有即刻答话,就警告他说,“万一出了事,你得赔我的船。”

“那真是太棒了。我也是被迫来的,你倒让我负责。”

“你当然得承担责任。你自己也看见了,湖上风浪多大。没有能见度。”

“把这些话都说给卡扎利斯听,这趟考察是他组织的。”

“真不该出航。湖上风浪大的时候,简直比海上还糟。不听劝,就想想那个诗人的小情人吧。她就是在湖中间溺死的,跟今天差不多的日子。”

“去跟卡扎利斯说。”

“我当然要跟他说。这种天气出航,他们得付我双倍的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