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套娃(第5/13页)

也不是全无慰藉。那姑娘把跑车借给他,好让他晚上返回旅馆。不论多晚,只要能驾着十二汽缸的德拉哈耶一路飞驰,他就不焦急,因为他自视为“命运的宠儿”,想要凝神敛气地享受此刻的优待。

一旦回过神来,他就意识到眼下的欢愉时刻只能将他引向两个决定命运的方向:胜利或溃败;换言之,要么走向婚姻,要么因资金匮乏被迫撤退:且不论哪个先到来。一件预想不到的事改变了这一切。

某个下午,他们在圣阿尔班(或是另一个名字很相近的小镇)的一家旅馆里度过。日落时分,他们倚在窗口,想在离去之前再看一眼湖上的风景。

“这里不像艾克斯莱班或者阿讷西的湖那么开阔,但我更喜欢这儿,”夏黛说,“也许是它还保留着原初的野性吧。”

玛塞拉点了点头,虽然在这些事上他没什么想法。“应该说这里很美,”他自语道,“不过我觉得不像别的湖那样令人快慰。”一道陡峭的山岩围在湖岸旁侧,黄昏很快将湖水隐没在黑暗中。

“咱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就把什么都忘了。还没告诉你呢,这一局我们要赢了。”

玛塞拉问道:

“什么赢了?”

夏黛解释说,他们不光要从布尔歇湖的不同区域提取新的水样,而且明天生态组织提名的一位动物学家和一位植物学家,要和卡扎利斯先生一起下潜到湖底,采集动植物标本。夏黛叹道:

“不好的地方是,我父亲太有钱了。”

“这有什么不好?”

“为了钱,许多人可以放弃信仰,”那姑娘坚定地说,谈到生态的时候,她总会换上这副凝重的口气,“就算是我们的动物学家和植物学家这么正直的人……”

“你父亲可能会收买他们?”

“为什么不会?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我得自己下水,或者让邦雅曼去。父亲反对我下水。不是因为他爱我,而是他坚持他和我不该在同一时间冒同样的危险。假如我们两人都死了,工厂就会落到别人手里,这一点他绝对不愿接受。”

“而且他也不愿意让邦雅曼去,他恨透这个人了,对吧?”

“反对邦雅曼下水的人是我。邦雅曼岁数太大。小小几粒盐,就能让他高血压。要是在湖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他必须很快升上来,那可怜的老头子就得炸开。”

玛塞拉心里确信她不可能允许他下水,于是自荐说他可以。而他未婚妻的反应是感激万分。

“我不想勉强你,”他说,“可能你信不过我。”

“我怎么会信不过!”

“即便所有人都能被开价收买……”

“这点我很肯定,但我知道有些人是例外,而且我爱你啊。”

他感到心满意足,夏黛信任他。不管怎么说,她拥抱、亲吻他的时候,比往常更加亲热。他们还点了一瓶香槟。

“为你的勇气。”姑娘祝酒道。

“为我们的爱情。”

“为我们的爱和生态。”

那一晚,她如此纵容他,以致在尚贝里与夏黛道别,返回艾克斯莱班时,他还沉浸在狂喜中,忘了第二天那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但就在回到旅馆、走进房间的那一刻,那份狂喜消失了。或者说,恐惧正等候着他。

整个晚上,逃跑的冲动一阵阵袭来。快到凌晨三点时,爆发出的那股念头较之前的更能左右他的行动;他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收拾行李。说也奇怪:拾掇着行李,焦虑也就不见了。叫他不能完全平静的,反倒是知道自己终将得救的激动。两只行李箱已经提在手里了,他却问自己:“我愿意放弃和夏黛·卡扎利斯的婚约吗?”不,他不愿意。接着他自我论辩道,下潜到湖底,刚好无可辩驳地证明了他的忠诚、勇敢,这将赐予他选定婚期的权威,避免陷入资金匮乏的险境,眼见自己被逼无奈,在难堪中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