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8页)

玛格丽特的生活内容是瓦莱里安带她去听音乐会,两个人去饭店就餐,甚至独自在家吃饭。要不就是孤身独处,由着那对黑人夫妇神秘地在宅子里飘来飘去。在婚后第四个月里,她坐在装有纱门的前廊里收听《寻找明日》,这时昂丁拿着一罐亚麻子油走过,说:“劳您驾,他们抓住琼·巴伦了吗?”玛格丽特说还没有,但应该快了。“噢。”昂丁说着,便开始给她讲解一系列角色的情况。玛格丽特本不是习惯倾听的人,在昂丁面前却是,于是她们的关系便亲密起来。玛格丽特不再害怕了(不过要过一段时间,西德尼才不会让她充满敬畏)。她期待着与昂丁聊天。昂丁的头发当时还是漆黑的,用她的话说,每月做一次造型。她们谈论瓦莱里安的家庭,南苏珊娜和巴尔的摩,那里是昂丁的家乡。昂丁正要给她示范怎么做出面包壳的时候 (当时玛格丽特已经知道那是一种荣幸,因为昂丁不喜欢和别人分享她的烹调秘方或者厨房的地盘),瓦莱里安却打断了她们,他说她应该指导仆人,而不是与他们共事。你知道,下一件事就是和她们一起去看电影。这句话大大伤害了玛特丽特,因为和昂丁一起去看场电影正是她所想的。夫妻俩为此吵了一架。倒不是因为玛格丽特认为瓦莱里安不对:她从来没见他做错过什么,而且也不相信他可能会在什么地方出错。也不是他的问题,他也没有凭那双平和的眼睛或者干脆而平静的嗓音在让你放心的同时揭你的短。尽管她在争辩中所捍卫的主题是昂丁(即使不是所有的黑人)和他们这些做主人的一样好,她自己却不相信这点,何况那也不是分歧所在。瓦莱里安对昂丁与西德尼从不粗暴,事实上他还纵容他们。不,焦点不在于与黑人为伍,而在于她的无知和她的血统。那是一场糟透了的争吵,他们俩第一次对彼此说了令人悔恨的话,在夜里,他们的脚趾不再相互触碰。这可把玛格丽特吓坏了——害怕可能失去他。虽说她放弃了看电影的想法,而且还在一个下午偷偷溜进昂丁的厨房,但她接受了那位夫人在卫生间给她的忠告,“干活去吧,快点”。孩子出生以后,一切都改变了,只有身后的隆隆声越来越大,甚至在她抱着孩子穿过房间时,只要她一转身,它就会在背后出现。用带迈克尔走上那些宽大如同键盘的白亮台阶来教他数数令她喜惧参半。一、二、三……他的小手握在她的手中,一边登上一级级台阶,一边重复着那些数目。没人会相信,她爱他。她并不是《国家调查》(美国知名小报。)中的那种女人。没人会相信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极端护犊或者怀着未竟的梦想为孩子设计未来的母亲。如今,既然迈克尔已经成人,在世上她所知道的人当中,他在她眼中是最出色的,也是最聪明、最善良的。她喜欢有他在身边,喜欢和他谈天、围着他转。并不因为他是我儿子,她告诉自己,我唯一的孩子,而是因为他有趣,而且他认为我也有趣。我对他是特殊的。并非作为一个母亲,而是作为一个人。就像他之于我。

她想住在他身边,但表现得并不像一只孵蛋的母鸡。恰恰相反。她已经毅然决然地切断了纽带,把儿子当做一个独立个体来欣赏。他只是比她的女性朋友更好的交往伙伴。更年轻,更自由,更有趣。他还是比她认识的男人们更好的同伴,那些人不是想诱惑她,就是想教导她,要么就是让她无聊死。与迈克尔在一起,她觉得自然,自在,无所畏惧。和他在一起没有竞争,没有胜利,没有标榜,不必装模作样,她就是她自己,而且在他面前,她从未忘记过东西的名称和用途。也不总是那样。他还是婴儿时似乎想获得她的一切,而她却不知道该给他什么。那时候她就爱他了。但没人会相信这一点。他们会以为她是《国家调查》上报道过的母亲们中的一员。而既然她丝毫不像她们,她终于能够睡着,不过没有做她该做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