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8/14页)

只有二爷知道,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

对这些恩恩怨怨的陈年故事,林尧完全是被动接受,东一鳞,西一爪,从未全面听完过。他不想主动过问,正如他自己所说,又不想写小说,对别人家的事犯不着去打听。在这里,他是陆小雨的丈夫,目前兼陆家大宅养老院的总管,承担着修缮、打杂、请大夫、剥蒜之类的工作。

二爷幽灵一般地在宅子四处转着,他在每一棵树前都要滞留许久,思索许久。

二大大在后面远远地趿着,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影响丈夫的思绪,这样的情景已经持续了几十年,自从她嫁到陆家便是这样了。

二大大的父亲是城关济仁堂药铺的账房,一九五三年公私合营,老账房先生以不能适应新会计方式为由退休回家。账房先生膝前仅有一女,因体形粗短,相貌一般,已年近三十仍待字闺中。偏巧当时二爷也是单身,因社会关系复杂,成分又高,且除了绘画外再无其它专长,无女愿嫁。后来媒人从中作伐,促成婚事,尽管谈不上郎才女貌,以媒人的话说,只要双方看着顺眼,鹊桥尽可搭造。于是账房先生的女儿变作了陆浚青的太太,从北关的大杂院走进了陆家大宅门。

初时她很为进入陆家大宅欣喜了一阵子,只这优美花园,这布局考究的庭院便让小门小户出身的她惊异不已。特别是冬天满院怒放的腊梅,更让她爱得难以自持,这般瑰丽只在画上见过,而今却能置身其中,任入赏玩,给人以飘飘然的超世之感9然而时过不久,她却发现这些梅树并非为她而栽,这些花朵亦并非为她而开,那是丈夫心中一个隐秘的所在,这一切是为一个叫黄梅荭的女人而存在的。在拾掇丈夫的东西时,她在抽屉中翻出过一个布包,打开来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照片,面目娇好,含情脉脉,文静中透着灵气。随同照片保存的还有一枝干祜的腊梅,是院中常见的这种黄腊梅。二大大翻过照片,背后有两行娟秀小字。

惨凄凄黄梅影单,冷颼颼落对声炙,泪眼孜放相看。离愁两地何日接幽欢。一梅荭超这无疑是梅荭的笔迹和心曲了。二爷之所以珍贵保存,无外是与伊心有灵犀。二大大见了厢片和诗心头便如翻了醋瓶般地泛酸,自此才知与她共枕同床的丈夫感情另有独钟,这倒是她始料不及的。她不是那种爱吵爱闹的女人,但也不是心里搁得住事儿的女人,她心平气和地问丈夫。

那位梅荭是谁呀?

我的前妻广二爷简短的回答如一个软木塞子,堵住了欲冒酸气的瓶口。是前妻便作过妻,任什么都是不过分的,二大大不好再说什么。

挺漂亮的一个人,后来怎么去世了?

她没死,在台湾。

你为什么让她一人去了?

她改嫁了。

嫁了谁?

陆浚赤。

那是陆家大爷啊,你亲哥哥。

对。

会有这等事情。

从此以后二大大对这院梅花便没了丝毫好印象,她知道这些花是为了纪念另一个女人二爷美丽的前妻而保留的景致。纵然前妻移情,二爷还是挂肚牵肠地念着她,年复一年,甘愿为她收拾这些花树。女人一般不能容忍丈夫存在着另一个女人,二大大深知靠赌气、撒泼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且那个梅荭又远在台湾,不通音信,更犯不着做这些无用之举。丈夫年年倚梅花作相思相聚之梦,终也是见不得面的,正应了梅荭的末一句话。离愁两地何日接幽欢一日海峡不统一,一日这幽欢就接不成,即便统一了也还有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和那边那个名正言顺的夫,就由二爷去想算了,百不碍事。这么一想二大大心里就很坦然了,她不怕谁夺走她丈夫,她什么也不怕。但她终归有一点不明白,如此恩爱,能够达到泪眼孜孜相看程度的夫妻,怎么会竟然发生婚变呢?她问过四大大四大大不作细答,只说。二爷尽管慊雅绝俗,风度翩翩,终究比不上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大爷;二爷憨厚懦弱、孤冷沉静,大爷豪放不羁、英气遥人,相比之下,或许老大更能比老二获得女?芳心,梅荭情有别移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