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9/14页)

二大大对此仍不能释疑却又不便多问,问多了反显得小家子气。在表面上满不在意的掩盖下,却加紧了内在的修炼,她跟四大大学字,那工整的小揩字也是认真下功夫写了一页又一迈的,给客人端菜倒水也知道要拿托盘和茶碟,对孩子们的教育也一改她的母亲那种直嗓呼唤式,举手投足尽量做出温文尔雅之状……无奈先天不足,五短身材造就了高声,逢到紧迫之处,情急之时,声调照样可以提高八度,直喊得一院树叶纷纷坠落。在娘家便形成的观念也是难以改变的,那就是钱上抠得紧,精于算计这点和陆家宅门里的人有天壤之别。二爷没有正经职业,对外宣称自由职业以卖画为生。平日端的名士派架子,严守君子不言利的原则,逢有朋友来,只要看画好,尽可拿取。自从二大大进门,拿惯了画的朋友们便不敢轻易张口伸手了,用二大大的话说。画乃是二爷生存之本,尽管兴致所来,有时一日能画它三五张,但也有一月半月提笔无从着墨的光景,陆家生机,唯系一画,故此不能轻易送人也亏了二大大严格把持,至文革以前,陆家生活还算过得去。慢慢地由二大大嘴里也时常说出。款、题、跋、笔法、墨法之类的行话来,出口往往恰到好处,让人耳目一新,刮目相看,敢情账房先生的小女子也是画中行家。久之,二大大凭借小女子的心计,能极准确地根据画的质量高低定出价来,也练就出一双鉴定古画真伪的火眼金睛。初时此项技艺只为自家不吃亏,家中所存古画不为外界人哄骗而练就。后来,尤其现在,竟成了一门独特技术而大红大紫。二大大靠钻研,在古画鉴定中也能辨出张大千《蜀江图》的真沩,朱耷《水木清华图》造假的畋笔,谈出鉴定古画一二三……

林尧对岳母的这神精神由衷阑服,用现在话说是不甘于向命运低头的不屈不挠的奋进精神。他认为,岳母若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必当不会安分于陆家大宅之内。陆小雨身上有着她父亲的矜持姿态,也有着她母亲的进取精神,有着陆氏家族遗传的相貌,也有着账房女儿遗传的精细。

不知怎么,小雨今天晚上没有来电话。

临睡觉的时候岳母给他送过来一个热水袋,说园子里阴潮,这屋又没生火,作过花厅的房四面通风,让林尧小心些不要受凉。林尧心里热乎乎的,觉得这也是小家出身岳母的可人之处,以陆家人的心性,是没人会想起在这大风之夜为住在园中的他送什么热水袋的。

他跟岳母说了得找人修藤架的事。

二大大说。架子的木头得换了,再用原件支上过不了一二年又得塌,不如放置一冬,明春转暖,紫藤发芽,那时枝条也软,好侍弄,素性弄些木料好好修个架子,也整整形。

林尧说。依我的意思不如砍了去。

二大大说。砍了院子的布置就不合格局了。

林尧想不出,院子还有什么格局。

两个人又在一起说小雨的事,二大大说。还是让她快点回来吧,三年,时间不短,两口子老这么扯着,时间长了不是好事。

林尧说。小雨让我明年在她回来之前去日本探一次亲。二大大说。你也该出去走走了,大小伙子,成天和这些老人泡在一起,性情上变了许多,话也少了,走路也慢了早晨林尧记着去星星厂的事,一起来就往熊山打了个电话,问淑娟情况如何。

还好。李玉在那头睡意朦胧地说。

怎么叫还好?

这东西把一锅营养糊全喝了。

现在它干嘛呢?

睡觉呢。

咱们俩八点半在南立交桥见面。

李玉说。八点半早了点,我得跟头儿请假,头儿八点半来不了。

那就九点。

好,九点。

正要放下电话,林尧又嘱咐了一句。别跟头说咱们干嘛去了,要饭的似的,要不来丢人。